第三回 为报赤诚照肝胆 莫负诗酒趁年华 四
上官青云见陆扬忽而面色凝重,忽而做些奇怪的手势,似是在钻研功法,忽而脸上又浮现几分温柔神色来,心里好笑,捉弄道:“陆兄在想什么?老相好吗?”
陆扬回过神来,见上官青云带着笑谑之意看着自己,脸上不禁有些发热,道:“想起我的师姐了。这晋阳如此繁华,我师姐久居闺阁之内,没见过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到时候还要给她带回去些。”
上官青云道:“没想到陆兄还是武林人士,不知贵派是?”
陆扬道:“本门乃杭州南屏剑派,不知足下是?”上官青云抚掌道:“原来是南屏钱老先生的高足,失敬,失敬!久闻钱老先生一手南屏剑法出神入化,也无缘一睹,今日却见着了钱老的嫡传弟子。家严与贵派钱老先生相交已久,果真名师出高徒!”
陆扬谦道:“小弟学疏才浅,愧对门墙,不值一提。也不知令尊名讳是……”上官青云呆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道:“家父乃是‘龙城义贾’杨金熠,青云是家严的……义子。”
陆扬又惊又喜,抱拳道:“巧了!师母本想携我师姐弟造访贵府,同杨前辈祝寿来着,也让我们年轻一辈多亲近亲近,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这里便邂逅了阁下!”
上官青云拱手笑道:“一切皆缘法!来,陆兄,干!”
陆扬喜道:“不错!所谓莫负因缘法,诗酒趁年华,干!”自己先一饮为尽,抹了抹嘴,向青云道:“愚弟久闻龙城义贾门下首徒朱旃檀的大名,可惜一个晋北,一个江南,是故未有交结,深以为憾。不知上官兄可否与旃檀少侠交好啊?”
青云似是有些惊讶,道:“陆兄还知道旃檀哥?”
“一身统秦晋,一剑破五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般少年才俊,愚弟早就对其仰慕已久了!”陆扬无限憧憬道。
青云似是有些得意,凝脂般的脸颊上也飞上了一抹红云,细声道:“我自小同他长大的。旃檀哥……似乎就是这么好的。”
陆扬笑道:“当然!来,上官兄,同我讲些旃檀少侠的逸事来!”
上官青云仿佛忽然也提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陆扬也听得津津有味,从那朱旃檀十二岁那年于壶口剑派的武道大会上夺魁开始,东败齐鲁剑派太玄子,西击辽寇高手一十二人,纵横捭阖,无往不利。旃檀之外,近来蜚声江湖的几位奇人,像那使快剑似慢剑的弹铗剑歌白忘川、无情剑戏子林湘竹等人,也都被二人有所提及的。话讲了有半个时辰,那四斤酒也被二人“吨吨”地喝完了。
“这些酒怕还是不够,小二,再来些!”陆扬见兴致不够,又叫了两坛酒来。
上官青云忙道:“陆兄,小弟见你高兴,亲自拿酒来为你斟满!”
陆扬无法推却上官青云的好意,只道:“辛苦!”
不一会儿,上官青云又携了四斤酒来,手也不抖,脚也不晃,将一坛推给陆扬,笑道:“陆兄海量,小弟今日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陆扬道:“我又有甚么海量,只是武功尚可稀松罢了,诗酒一道,不能荒废。如此美酒,又有良辰好景、嘉友作伴,不饮他个十斤八斤的,不还可惜!”
上官青云笑道:“方才听得陆兄高见,说那‘诗酒趁年华’,真真是潇洒快活至极了。”
陆扬笑道:“尊师多年未见,听得师母所言的,也是嗜酒如命的。只是好酒这恶习,师母虽时常劝止训斥,倒也没管我太多;我派数十人里除却婉儿师姐就数我辈分最大,婉儿虽常有管束,人却温婉可亲,看我高兴癫狂,虽时有皱眉,倒也随我去了。”
上官青云戏道:“想来陆兄对你的婉儿师姐倒是情有独钟啊。”
陆扬脸上一红,摆摆手道:“婉儿师姐虽样样都好,哪有快意江湖来得洒脱。来,咱们今日就只是饮酒,不谈这儿女私情。”说罢,也不挟菜来吃,单端着那一坛酒水,蛟龙吸水一般“吨吨”地一饮而尽。
饮了快有五六斤酒水,谅陆扬的内功根基再深厚,也抗不住这数十年的酒劲,当时便有些天旋地转。反观上官青云,取了瓷碗,一碗一碗地喝着,不时夹了两口小菜,言笑自若,看陆扬时甚至有些笑谑的神色。陆扬不禁暗暗赞叹道:“看他衣着富贵、面相俊美,只道他是个王公贵族府里的娇嫩子弟,没想到竟是五斤酒下肚脸还不红的好汉子,真是我陆扬看走眼了!”便带着几分醉意去挽他的手道:“我陆扬活了这二十年来,饮酒还未曾遇见过敌手,今日一见君,才知敝人是那腐草之荧光,竟不知上官兄此般天空之皓月也。上官兄如此海量,为人也潇洒大气,又是世交好友,如此俊逸人品,小弟喜欢得很。愿与上官兄结为棠棣,再与旃檀兄交结了,我三人就此闯荡江湖,岂不快活极了!”
上官青云的手却如触着火苗一般缩了回来,脸上似是沾了春日里鲜艳的榴花花瓣儿,道:“待兄弟光临寒舍了,再结拜也不为迟。”
陆扬倒未在意,道:“一言为定了!”随即叹道:“唉,你说这陈酒之所以味美,里面可是蕴了数十年的春秋呢,新酿之时,却是辛辣不堪的吧。我觉得啊,最不该辜负的,不应是诗酒,该是年华。数十年后,要是再想起这放陈了的年华,岂不快哉?要是能够天天如此,同上官兄快意饮酒,聊些江湖见闻,平生也值了。”
上官青云仿佛也陷入了沉思,隔了好一会儿,却道:“江湖险恶,远非陆兄胸襟所怀那般潇洒。先不说别的,陆兄,你这样喝酒,可是极容易被人诓骗的啊。”
陆扬笑道:“别人我自有忖度,若对饮者是上官兄的话,宁愿一醉方休!再说,上官兄喝的比我只多不少,足见你的情义了。如此情谊,我再耍些花枪儿,岂不是太辜负了!”
上官青云垂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