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木逢春

  老头一见大春要走，那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拉住大春说道：“你这小子，坏了我的好事，现在想跑没那么容易。”说着就抬手想要抓住大春，大春身形高大，那老头虽说不算威猛也是有些分量在身上的，他两只手挂在大春的胳膊上喊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必须赔我钱。”

  大春懒得和这个泼皮老无赖计较，于是说道：“大爷，你还是放开我吧，你就算不积德也要给儿孙留点福气啊，别一个败了全家的福分。”

  老头子一听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死死拉住大春的胳膊撒泼，“我可没那儿孙满堂的命，我就豁出去我一个人，你就说吧，今天这事情咋办！”

  哎呦，这老头还真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行，大春身上要是多一分钱也不能让他在这胡作乱闹，想着大春便问道：“你说吧，咋样你才能让我走？”

  老头子胖脸一甩，瞬间红润了起来：“你给我钱，我就走。”

  “大爷，我这可没有那么多的钱，要不我帮你干点活吧，你可别烦我了。”大春很少说这样伤人的话，但是这个老头子真的是胡闹的很，让他不得不说。

  “干啥活？看你穿的板板整整的，一看就是个上流社会的人，你能会干啥活啊？”老头子嘴一撇还真没看上大春。

  大春无奈一笑，也不知道该说点啥，于是说道：“我会干木工活，要不我给你打点啥吧，工钱也不贵。”

  那老头嘿嘿一笑，眼神十分轻蔑的看着大春：“木工活？小子你可别托大，行，我还头一回遇到能跟我讨价还价的。”老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对大春说道：“你小子跟我走，我看看你的水平！”

  大春一听这老头的语气，心里头泛起了琢磨。敢说这样的大话，莫不是他也会干木工活吧？又转念一想这老头子满嘴跑火车，惯会胡说八道，估计也是在这里装明白人。想罢也没在意，对着老头说：“行，要是手艺你看好了，就给两个子儿，我也比你富裕不了多少。”

  “哼，老子富裕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肚子里头转筋呢，想当年，我在皇城里那可是你见不着的场面！”老头子说话的口气像极了，过去那种招长工恨的地主老才，大春也没有理他，只是跟在他的后头，慢慢地走着。

  “不用你不信，想当年我可是木器局里头最得宠的一个。”这老头子说话间摇头晃脑，大春对他有些反感，总觉着这种说话拿腔拿调的语气让自己很是不习惯。

  “木器局？那不是旧社会才有的地方吗？”大春看着眼前晃晃悠悠走路的老头子。

  “哼，旧社会？”老头子站定了脚，说出的话有些酸，“旧社会的工匠做出来的东西，可要比那些个什么批量生产的玩意好的多了去了！你个黄毛小子知道个屁！”他说话的尾音有点上扬，声线一下子变得尖细。

  大春听的乐了，这不就像过去那个太监说话一样吗？这要是在捏个兰花指，可不就更像了。

  虽说这老头说话有点招人烦，但是他说的话还是挺对的，过去的工匠但凡是能出师自寻活路的，大多都有看家本事，而且对于做工有着自己的一套坚持。

  这一点从爷爷和吴师傅身上就能看得出来，但是，听说那就是后的工匠对活计更严格，对做工的要求更是苛刻。

  大春看着老头的后脖子上有一团白头发，于是好奇的上前看，那老头又是一哼哼：“没见过吧？我这叫蝎子钩，一般人可不敢梳。”

  “蝎子钩？”大春呐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那老头吧脖子后头的白头发拽了出来，稀疏的白头发被绑成一条精细的麻花辫子。

  冲着大春再一次显摆道：“原来在我们木器局，除了我师父没人敢梳蝎子钩，现在好了，可没人管我梳啥了。”

  大春尴尬的想着，这个老头是不是有些癔症，或者脑袋有什么不清醒的地方，说来说去都是旧社会那一套。想归想，但大春也没有表现出来。

  老头一看大春不理自己，冷哼一声走在前头，“小子，拐个弯就是了。”

  大春跟在他后边，见他哆哆嗦嗦拿出一把钥匙，把门上的铁锁头打开。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四方的小院子。院子里面倒是干净，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靠南边的一面墙旁边，放着许许多多的木头桩，一个按着一个，一个摞着一个。

  院子里面是一个不算小的房子，看这样子，这老头原来的生活也还是不错的，看现在这萧条的景象，估计也是他自作自受，好赌成性把家糟害没了。

  老头快步走进了正中间的屋子，大春紧随其后，谁知道刚一进门大春就愣住了！这屋子里全都是老木头家具，打眼看去就是老手艺人干的活。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就看门道，大春学木工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精美的雕花，甚至一个拇指大的木头印章都带着盘龙的雕刻。

  大春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这屋子，又看了看那个摇头晃脑玩手串的老头，忽然有种见到世外高人的恍然感，上前两步问道：“大爷，这些家具都是你做的？”

  “怎么？不像？”老头眼皮一挑，两片嘴唇撇的像是一只章鱼。

  “原来你是个世外高人啊！”大春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能工巧匠，就像有人说过，一个人纵然有许多缺点，只一样被认可的优点，就能冲淡所有不完美。

  “世外高人可不敢当，我一直都在世内，高不高的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老头子忽然的沉稳，让大春有些摸不着聊天的套路，于是问道：“大爷你有这么多宝贝，怎么还要出去骗钱呢？”

  倒是实在人说实在话，大春也没有说别的，直接问了起来。

  “你知道啥啊，我要不是需要钱，我能出去挨揍吗？”老头说着，又拿起了撒泼的那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