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待陈院判和魏蓁回到前屋的时候，已是快到吃饭的时候。

  魏蓁眼睛红红的，明显就是大哭了一场的样子。

  魏凌看着伤感的妹妹，手足无措，只能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唐墨安。

  面对伤心的女人，即便是自诩为绝世才子的唐墨安也只能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有些情绪一定要让它抒发出来，即使过程会让人难受，旁人却帮不得半分。

  然而情绪是会感染的，一个人的悲伤很容易就会带着三个人一起沉默。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将将要吃饭的时候才被打破。

  被一个人的叫声打破。

  “老陈啊，今儿你这里烧了啥好吃的了？快拿出来给我品鉴品鉴。”

  “哎呀老远就闻到这味儿了，可真是香啊！哈哈哈哈哈！”

  这人的叫声像是含着沙子的海风，笑声又像是碎瓷片在石块上割划。

  总而言之，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地直冒鸡皮疙瘩。

  这人大步流星，脚步沉沉，一把推开了房门，却看到三张惊奇的陌生面孔。

  乱糟糟的毛发中隐藏着两点寒星似的眼睛，来者很快地反应过来，自以为亲切地问到：“三位小友，老陈呢？”

  他的语气尚算温和，只是形象和声音都委实让人不自觉保持距离感。

  三人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嘿！你这人鼻子跟狗似的灵，一有好吃的就跑上来了！”

  陈院判围着个围裙，从灶房里转了出来。

  闻听此言，来者的眼睛都眯成两条缝，恨不得就跑上前去给陈院判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早就在山下感觉到了。”他的嗓门很大，激动中的声音更是喑哑难听。饶是魏家兄妹和唐墨安教养都很好，也不禁想要捂住耳朵。

  陈院判却早已经习惯，笑着拉他坐下，“你等一会儿，菜马上就好了。”

  不知道来者是谁，但看样子和陈院判关系很好，三个小辈儿默默地坐着，只用眼神相互交流。

  来客却自在地很，径直转往屋后的泉水中，拎出来了一小个青瓷的瓶子。

  “啊，真香！”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有酒有景无美人，莫得辜负这平生。”

  他浅尝一口，脸上的神情就好似迷醉了一般，满口中胡乱地吟诵着一些句子。

  上句还是李太白的名诗，下句就成了平仄不通的感言。

  唐墨安冷眼在一旁瞧着，心中却突然冒出来了个猜测。

  “莫非，您就是狂书生？”难得唐才子也有迷弟心态，对着偶像怯怯地发问。

  “哟，小伙子，眼力不错。”来客点点头，“我就是狂书生。”

  唐墨安心中一喜，这真是巧了。

  既然柳先生与陈院判有这么好的关系，等下正可让他替自己美言两句，方便与狂书生讨教。

  刚欲开口继续往下说，陈院判却端着东西从灶房里转出来，打断了唐墨安。

  “菜来咯！”陈院判高高地叫着，语气里止不住得意。

  魏蓁连忙起身，想要帮忙陈爷爷把菜端进来。陈院判让过身子，慈爱地笑道：“你去厨房，把碗筷拿过来吧。”

  看着小姑娘跑进厨房的背影，陈院判笑地更开心，这就像平常人家里的祖孙俩一样。

  见魏蓁帮忙，两个少年也不好擎等着吃，几人一起帮忙，饭桌很快就布置停当。

  狂书生已经喝的满脸通红，醉眼迷蒙，人也坐的歪歪扭扭起来。

  唐墨安刚想伸手扶他一把，却被陈院判止住，“别管他，他好着呢。”

  “你们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辈发了话，大家这才拾起碗筷，往桌上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院判不仅医术了得，做菜也很有一套。

  一个绯红的盘子中装着晶莹雪白的鱼膾，旁边画了点点梅花。青色竹叶状的瓷器里，盛了几块晶莹剔透的冻状物体。

  金黄灿灿的炸鹌鹑旁边配了八种酱料，南瓜挖成的小碗里盛着香喷喷的稻米饭。

  最奇妙的是狂书生的眼前，摆了一个毛笔架，底下却是一盘子片好的肉，各个薄如蝉翼。

  “老陈啊，你今天的心情这么好吗？”狂书生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这满满一桌菜，都是精心而做，跟他平日里所蹭的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相形之下，这是玉盘珍羞，之前的不过是些残羹剩饭罢了。

  陈院判点点头，“你这是沾了我家小孙女儿的光了。”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点点头道：“也罢，既然今日这么开心，我就再开一坛酒来。”

  他此话一出，狂书生两眼圆睁，目光灼灼，坐在两旁的魏凌和唐墨安都似乎能感觉到周围急剧上升的温度。

  “妙啊，妙啊！今儿就让我醉死在这好酒好菜里吧！”

  狂书生手下激动，又不禁拍向自己的大腿。似乎是刚刚拍的有些疼了，手刚刚接触到腿，他就龇牙咧嘴地瑟缩了一下，转而拍向魏凌的肩膀。

  “小兄弟你有口福了啊，运道真是好！”一边啧啧地赞叹着，一边手下用力。

  魏凌的脑门上挂了三道黑线，虽然他暗暗运了功，这位大叔的力气不过像挠痒痒一般，但是他也太自来熟了吧。

  另一边的陈院判取出了一坛酒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儿，剩下的被狂书生一把夺走。

  “大家都喝点儿吧，这坛度数不高。”

  陈院判的邀请，几人自然欣然接受。

  “陈爷爷，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魏蓁拣起了一片春笋放进嘴里，夸赞的话脱口而出。

  这片笋子味道鲜美，却难得的是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雨后刚刚破土而出一般，却又没有那股子土腥味儿。

  唐墨安和魏凌也分别捡了一块蔬菜冻和一片鱼膾放进嘴里，也如同魏蓁一般，禁不住啧啧赞叹。

  陈院判的菜，最难在两个字，天然。

  每道菜都能反馈出食材最本身的味道，却又多了一道点睛之笔，将这味道升华了。

  陈院判笑笑，“我这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两件，一是行医，二就是做菜。”

  “这医术，且还得排在做菜的后面。”

  狂书生练练点头附和，“差远了，差远了。”

  “似你这般医术高超之人，天下间倒还有两三个，但似你这般厨艺高超之人，天下间仅此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