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大喊着柳先生，一声更比一声急促。

  饶是狂书生这种狂放不捐的性格也不免会有点惜花之心。

  他认命地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心里想着若是这小姑娘要为了那个少年说项，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若是说点别的，或许他还能凑合着听听看。

  “柳先生，”魏蓁为了赶上他，跑地有些气喘，“您，您是不是嗜好美食？”

  这个问题狂书生是再没想到，他点点头。

  “吾平生最爱，无非一食一酒罢了。”

  魏蓁正色道：“那您可曾到‘痴’的地步？”

  这下柳先生却是更为狐疑了，这小姑娘倒底想要干嘛。

  “我曾为一盘菜，步行三天三夜去吃；也曾为了一瓯酒，替人抄了万卷书籍。”

  “咳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却又想拿出来作为举证。

  “我还曾……还曾答应老陈替他试药，只为了能来蹭饭。”

  自问天下间，能如他一般，为了蹭饭不惜以生命做赌注的，难道还不能称之为痴吗。

  魏蓁笑看他，用手轻点了点鼻子，脆生生地道：“可依照我看，您还不算痴。”

  狂书生有些不大高兴了，黄口小儿，臭毛丫头。啥啥都没长齐呢，就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都举了这么多例子了，还不能证明吗？

  “那你说，什么叫痴？！”自己倒要看看，这小姑娘能说出什么道道来。若是说不出来，自己可要代替她家人多教导两句了。

  说不定，还能从老陈那儿找补点好吃好喝的回来。

  “痴，必是痴迷于此道，孜孜不倦地追求才行。”

  “我看您只满足于外祖父的手艺，并未不停找寻，追求这天下间的至味。”

  魏蓁摇摇头，用可惜地口吻叹道：“您不算痴。”

  “我说的对不对？”

  狂书生点点头，表示魏蓁说的有道理，可他自有反驳的话。

  “世间高峰总是有限，你外祖父好比是那巍巍黄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既然已经欣赏过最美妙的风景了，其余的我又如何能瞧上眼？”

  狂书生此言意在说明，不是他不去追寻，只是陈院判的厨艺已是最好，别的都比不上。

  眼看着魏蓁嘴角微张，似是还有话要说，狂书生抢先一步道：“若你这个小丫头还要与我再辩，这四洲之外还有土地，我又如何知道最好的山是哪座？”

  “那么我告诉你，本书生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这几十年来，我没能找到有一个半个能望你外祖父项背的人，便是他的一半水平都没有。”

  狂书生看着小姑娘的脸色变淡，心里微微得意。

  虽然欺负一个小孩子有些胜之不武，可把人辩地无话可说，也确实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哦？是吗？”魏蓁却突然灿灿一笑，容色潋滟，倒把周围几人都刺地怔愣了一下。

  “我就知道有人的厨艺在某些方面胜于陈爷爷，她会做的，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

  “谁？”狂书生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又暗自否定，觉得这小姑娘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若要用些咱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材取新取胜，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努了努嘴，表示自己已经看破了魏蓁弄的小机巧。

  “就用面粉，常见的蔬菜和肉，能做出您完全没吃过的面条。”

  不同于刚刚的笑容，眼见鱼儿上了钩，魏蓁笑地笃定坦然。

  这下不仅狂书生了，陈院判和魏凌、唐墨安也有些狐疑。

  魏蓁才多大，成天都在魏府的后院里，能接触到几个厨子？

  尤其是魏凌与魏蓁一同长大，他细细思索过一遍，却发现毫无所获，身边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难道是宫里的？沈慎那儿的人，做出来了给蓁蓁吃的？

  不同于别人，唐墨安思索的最细。

  魏蓁算是为了他出头，而他也能隐隐感觉到这小丫头的意思。

  无非是抓住狂书生的嗜好，做了个套让他往下钻罢了。

  只不过，这饵倒底牢不牢靠？

  刚刚魏蓁吃陈院判所作之菜时，那瞬间点亮的容颜他还记忆犹新。

  若说已经被震撼过了，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才是。

  唐墨安皱眉思索着，考虑要不要趁着还不到没法收拾的地步，先替魏蓁向狂书生道歉。

  大不了，他就不请教了。

  想到这里，他正欲向前，却听到耳畔传来清脆的声音，“那个人就是我！”

  “而现在，我就能让您大吃一惊。”

  魏蓁的话委实让人意想不到，几人都很惊讶。

  魏凌嘴角抽动，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他在府中常吃小妹做的东西，虽然有新意味道也好，可是要说跟陈院判做的比，却是大大不如的。

  不过，小妹干什么，他都应该无条件支持，所以魏凌十分犹豫。

  像是知道了这几人的想法，魏蓁一一用眼睛看过去，目光沉稳，让旁观的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丫头，别闹了！就凭你，我看还是算了！我怕你做个菜连刀都不会拿，最后反而伤了自己。”

  别人沉默是因为顾及魏蓁，狂书生才不管她的感受，直言不讳。

  “您不是食痴吗？怎么对从没见过的美食，如此没有渴望？”

  魏蓁带着些不屑说道，还冲着狂书生努了努嘴。

  “您敢不敢和我约定，若是我能用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做出意想不到的好味道，您就收他做徒弟？”

  “若是不行的话，我们再不烦你，而且您欠魏家的情，也一笔勾销。”

  狂书生的眼睛紧紧盯住魏蓁，带了刀光般的凌厉，像是要吓退这小姑娘，警告她不要肆意妄为。

  魏蓁却丝毫不退让，站地直直，目不转睛。

  “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半晌，狂书生大笑道，伸出手来，“这好味道，必须要我亲自认可，你说了可不算。”

  魏蓁也笑了，就像冰雪消融后的枝头露出了一点桃花的春意，“我相信您的为人。”她也平平举起手来，对着狂书生的手拍了一下。

  两人击掌为誓，赌约已成。

  “你这小姑娘，真是……”狂书生皱眉思索了半晌，还是没想出来什么词，闷闷地总结到，“还真是不像个普通的小姑娘。”

  她刚刚居然说的是，“我相信您的为人。”这话说的好似莫名其妙，却又是跳出格局的大气。

  倒把自己将了一军，反而不能耍赖了。

  若连小丫头的信任都要辜负，这得是多没底线的人啊，狂书生深深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