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七章 存在的“意义” 中
“你父亲又打你了吗？”
此时此刻，年幼的麦瑟正和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一同坐在河边的一棵树下，四只小脚丫在清澈的水流中微微摇摆着，蝴蝶在两人头顶翩跹飞过，本该是一副富有天真童趣的画面，但男孩身上那些淤青，却让人根本无法将这幅画面往童趣方面联想。
而在他们旁边，一男一女正默默地观察着两人。
看着那个坐在年幼自己身边的小女孩，麦瑟的心头又一次泛起了那种莫名的痛楚。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比最为漂亮的黄金还要璀璨，与那蔚蓝澄澈的双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张白皙的小脸蛋是那么可爱，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注定是个美人胚子。
事实上，她长大以后的相貌的确是惊为天人。
她便是年幼的贞德。
“没事，皮外伤罢了。”小麦瑟的脸上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一身伤带来的痛楚绝对不是一个小孩能随口略过的，但他嘴上还是咬着牙撑着：“不能让那个男人打妈妈，只要阻止了他，那我就算成功了。”
“但你却受了这么多伤。”小贞德一脸担心地戳了戳麦瑟胳膊上的一处淤青：“疼吗？”
“嘶……”小麦瑟顿时倒吸一大口冷气，那张强装镇定的脸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痛得呲牙咧嘴：“唔……还是有些疼的。”
“你爸爸对你一点也不好，我爸爸生气时也不会打我。”小贞德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里面取出一块叠好的布包，将其递给了麦瑟：“给，你还没吃午饭呢吧？”
“呃，被你说中了……谢了。”小麦瑟的小脸微微一红，但还是接过了小贞德递来的布包，打开后，看到里面包着的两枚拳头大的黑面包，麦瑟颇为感激地看向了贞德，随后拿起其中一块，将其递给身旁的小女孩：“我们一起吃吧！”
看着两个小孩子之间纯真无比的互动，麦瑟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虚幻，因为对麦瑟来说，这太过于美好了，所以才令人感到不真实。
虽然眼前的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梦。
童年的那段时光沉重到令麦瑟都感到压抑不堪，但在这片黑暗当中，如果说有谁能为麦瑟带来光明，那毫无疑问，除了他的母亲外，就只有这个和自己做朋友的小女孩了。
村子里和麦瑟年纪相仿的，也只有贞德了，两人很快便玩到了一起去。
她那善良的性子从小就有了，也正是因为她，麦瑟才能勉强忍下对父亲的种种不满。
如果没有母亲的爱护，如果不通过和贞德一起玩耍的方式来抒发心中的压力，麦瑟很难想像，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而贞德的这份善良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麦瑟也说不清楚。
梦境的时间是可以被调整的，这是麦瑟在入梦以来发现的最有价值的事情，这样他就不需要在梦里再过上个十几年，才能看完自己的过去，而且有什么看漏的地方，也可以倒退回去。
转眼间，麦瑟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飞快无比，太阳不断重复着升——落——升——落的轮回，年幼的麦瑟也渐渐开始学着帮妈妈干起了农活，和贞德一起玩的频率也越发频繁，但两人都乐在其中。
很快，时间来到了麦瑟七岁那年——
“一定要走吗？”
在村口处，停着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麦瑟的父母正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马车后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贞德的眼里已经满含泪水，依依不舍地拉着小麦瑟的小手：“以后再也没有人陪我玩了……”
“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小麦瑟轻轻摸了摸小贞德的头顶：“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吧，我感觉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我不在的时候……”小贞德的语气突然变得低微了许多：“你会想我吗？”
“……嗯。”小麦瑟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但很快便点了点头：“每天都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小贞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嘻嘻……”
“那我走了。”小麦瑟松开了小贞德的手，做完道别后，便在母亲的帮助下登上了马车。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影，小贞德再难掩饰心中的落寞，失落地回到了村子里。
很快，场景便切换到了马车附近。
“这是？”看着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幻，麦瑟不禁微微愣了下，但乌莉雅随后便对他解释了起来：“别慌，这是梦境世界的一项规律，观看一个人的过去时，只能观看到他记忆中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以及他去过的场景，如果超过了这个范围的话，我们就会被强制转移回过去的那个人身边。”
“也就是说……”麦瑟一边说着，一边向着马车的方向慢慢走去：“这个梦境的世界，只能显现出我去过的地方，以及我看到过的事情吗？怪不得年幼的我在屋子里的时候，村子里会空无一人。”
掌握了这项规律后，麦瑟便再次加速起了时间。
那个总是酗酒的父亲在诺米尔城附近找到了一项工作，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妻小那究竟是什么，两人也没有多问，生怕这个男人再一次发疯。
麦瑟即便想通过回忆来追寻这段过去，却连只鳞片爪都没有寻得。
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麦瑟眼中也只是个未解之谜罢了。
但是很快，这份谜团就解开了。
替妈妈去市场买菜回来的小麦瑟，还没来得及打开家门，便在门外听到了一连串气急败坏的吵架声：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违法的！”
“你能不能小点声！我管他违法不违法！没有人发现就行了！”
“你知道万一你暴露了，我们一家人会怎么样吗！你有想过吗！”
“闭嘴！现在这个家不还是靠我来维持吗！我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明天起让麦瑟也跟着我，那小子也是时候为这个家出点力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害了孩子！”
“行不行用得着你来决定？我说话不好使是吧？”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忍了你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退让的！”
“你是找死是吧！”
“你放手！”
听到这儿，麦瑟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当他刚一推开门，准备拉开他那暴躁的父亲时，却听到了一声大的将他吓得愣在原地的撞击声。
之后，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吵架声和打闹声响起，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
小麦瑟迈着颤抖的步子走进了房间，看到的却是满头是血的母亲，她如同麻袋般无力地软倒在地，泊泊鲜血止不住地从她脑袋上的大洞里流出。
在一旁再次观看了一遍这个过程，让麦瑟顿时感到痛苦万分，双手已经紧紧攥起，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干涉到这个梦境，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把面前这个男人打成肉泥！
“啊……啊……”而年幼的小麦瑟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更何况躺在地上的那个是他的母亲！这一幕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剧烈的冲击，以至于他甚至连挪动双腿都困难万分。
被恐惧占据理智的小麦瑟，已经控制不住地张大了嘴，但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望向母亲的双眼渐渐朦胧而湿润，泪珠不断地从那幼小的脸颊上滑落。
而他的父亲呢？
“不……不行……”看着自己将妻子失手打死，这个之前还狂怒无比的男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层又一层冷汗不断从那令人憎恶的肥脸上流下，看向小麦瑟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了。
“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杀了人……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杀了人……”
这时，小麦瑟也从母亲被杀的冲击中恢复了神智，他将目光投向了父亲，而他的父亲在这时也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两者对视的那一刻，小麦瑟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咬了咬牙，迈着颤抖的步子，向着门外走去。
而这一动，就像是个信号一般，让他那已经失去理智的父亲疯狂地冲向了他！
“不要！！！”
看着父亲那张疯狂的脸，小麦瑟当即便被吓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儿，可就在这一刻，他的右手却摸到了一样冰冷的事物——
那是母亲的剪刀。
而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向他扑了过来！
一旦被那只大手所钳住，麦瑟相信，年幼的自己绝对会被轻而易举地拉断胳膊！
不知道出于何种理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小麦瑟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剪刀，用力一跃，迎向了父亲，将那锋利的剪刀尖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噗……啊……”
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冰凉与刺痛，这个肥胖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下方……
“呼……呼……”
他所看到的，是小麦瑟那张苍白的脸，除了他出生的那一天以外，这个孩子从未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从那双幼小的眼眸中，这个男人似乎看到了其中爆发的种种情绪……
憎恨、厌恶、嫌弃、恐惧、茫然、以及……
释然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