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误入绝境
天香视线上下来回了四五次，纳闷地问：“什么意思，难道是往地底钻去了？”
“我们必须撤离这里了。”
北新的眉宇不知何时已经锁在了一起，这微妙的转变让阿尔法提心吊胆起来，这种人配上这种表情一定有着十分严肃的原因，不像天香总是为下一顿吃什么愁到断肠。
“错不了，液瘴谷极有可能发生一场霸主之间的冲突。”
盖棺而定之后，北新挎上背包朝白鹦鹉大步走去，翻弄工具的时候，才发现阿尔法已经趴在座舱里，系着保险绳，戴上防风镜，严阵以待地竖了个大拇指。
北新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视这一切走到飞艇前方摇动了桨叶。
呼哧呼哧——
桨叶转成了浮光掠影的一片，带动某种神秘装置，阿尔法清楚感应到一股轻盈的气流喷薄而出，穿梭于飞艇骨架，使得附近温度又降了一丢丢。虽然不知这股气流的真面目，但飞艇的运行一定有它的功劳。
天香手肘撑在机身上，不满地嚷嚷着：“等等啊喂！你有义务解释清楚，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摸清大山鬼的嗜好，却因为你说的那什么冲突不冲突就临阵退缩，叫人多不甘心啊！”
“别吵了，马上就能见到大山鬼。”
说完北新径直钻进座舱打开气阀，飞艇顶部两个气囊鼓了起来，天香赶紧跟了进去。
白鹦鹉优哉游哉飞向天空，吓得林间的猴群哗然起舞。
座舱的垂直空间很狭小，天香趴在软软的毛皮上，念念不忘地问：“真哒？没有唬我吧？”
“液瘴谷地势广阔，却只有捞月猴这一种活物，你能想到什么？”
“呃……什么？”
“邪灵还在暗地里伺机待发，这下你总知道了吧？”
“唔…………”
“这种规模的气旋——”
“啊啊啊啊！抱歉啊听不懂真是拖了你后腿！拜托你一次性把话讲清楚啊！”
这些话都是夹着唾沫星子以炮弹般气势撞在北新脸上的，「操纵飞艇同归于尽」这等气泡般的恐怖念头他也不是没有过，可最终只能微微叹气，平静的语气也没有为此而改变。
“液瘴谷的生物纷纷销声匿迹，为什么捞月猴还活跃在外面？因为它们感应到了大山鬼的气息，大山鬼已经抵达了液瘴谷，你知道的吧，这两者是近亲的事？捞月猴常把大山鬼视作领袖，尽管这是它们的一厢情愿。”
天香望向下方缩小版的森林，鼓着腮帮子不情愿地承认了现实。
“切，是这样没错啦。”
“邪灵入侵液瘴谷后直接遁入了地底，尽管它的降临惊走了液瘴谷所有生物，但迟来的大山鬼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因为它所到之处也是这幅惨淡的场景，没有什么生物敢靠近。”
“等等，你是说司神在伏击大山鬼？你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暴君与司神这种级别的冲突最近一次记载可在五十多年前，当时冲突结束半年后才被人们发现，这种好事怎么会被我们撞上。”
“会不会撞上，待会儿自有分晓。”
三言两语间，液瘴谷的全貌呈现在了众人眼底，最瞩目的当属右侧阳坡上绵延成群的墨色竹林，盛大而静默，断断续续遮盖了数十座山岳。
不知是否存在心理作用，阿尔法觉得高处的风喧嚣过了头，即便隔着玻璃也有一股寒意袭来，难不成是那未曾谋面的邪灵在作祟？天地良心，他虽然对这些奇闻异兽抱有一定憧憬，但也断然达不到天香那般病入膏肓的程度，哪敢冒着生命危险去一睹司神真容。
恍惚间，阿尔法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在远方一片阳光普照的山崖瀑布附近，有一处地形比较臃肿突兀，像是附近的山峰长了一坨肉瘤…………不不，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多半是自己多虑了。
事与愿违，随着距离缩进，在阿尔法惊骇的瞳孔中，越发能清晰感受到那坨“肉瘤”如同呼吸一般的悠长律动。
北新发现了地面树木一路倒塌的痕迹，对白鹦鹉的航线做了一些调整，航线直指瀑布方向。
“它在瀑布旁边，睡着了。”
天香赶紧举起观测镜朝那边看去，不久又放下观测镜呆呆呢喃：“绝对错不了，是它。”
“这还隔着有一段距离，用不着早早下定论吧，哈、哈哈——”
阿尔法强颜欢笑着的时候，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钻进他脊梁骨，笑声戛然而止。
“不、不不不…………”
他呆滞地盯着远方，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在作祟，只能依凭直觉大叫：“别再靠近了！那边有什么东西在！我敢肯定！”
“我的天老爷，快改改你这大惊小怪的习惯吧，还没打起来就自乱阵脚，怎么当好我的跟班？”
天香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从裤兜掏出小本子奋笔疾书，写着写着，她持笔的左手骤然停顿，右手端着观测镜深深“咦”了一声。
“奇怪，大山鬼的呼吸频率比睡觉时都要慢许多诶，瀑布落入湖泊也没泛起多少水花，周边山林还覆着一层白白的东西，怎么回事呢……”
不知何时，飞艇玻璃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似不起眼，却格外诡异。
北新内心剧烈活动了几秒，左肘立即顶撞在旁侧一个开关上，座舱四面八方的气囊都鼓胀起来，气囊表面披着毛皮，俨然将舱室裹成了一个温室。
“喂？你开隔温装置干嘛——”
天香没来得及细问，飞艇便闯进了一片突兀的强气流中，雨水由疏到密噼噼啪啪地打在飞艇上，不久又是一片日光洒下，顶替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风雨。
“这什么啊？风雨区吗？这么短简直就跟一堵墙壁似的——”
话未说完，天香噤若寒蝉地缩了缩脖子。
阳光普照下，机身上还未散去的水分正在凝固成冰，如菌丝一般滋生在飞艇各个部位，由于冻结得太过猛烈，飞艇全身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胀裂碎响，仿佛内部骨架都在曲折破裂。
面对这般可怖的场景，一股寒意在众人心头滋生开来，他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之前某位假想中的存在——邪灵司神。
北新试图转向逃离这片区域，但手中的方向舵根本纹丝不动，只发出咔哒咔哒的坚硬声。
咯嚓——
伴随一道利落脆响，北新与方向舵之间的僵局终于被打破。
“这下好了。”
北新微笑举起断裂的操纵杆，不难听出他话里一缕自暴自弃的味道。
“做好迫降的准备吧，白鹦鹉已经不听使唤了。”
像是为了给北新作证，桨叶的转动也开始忽闪忽烁起来，如同风中残烛，哪怕下一刻就熄火也不足为奇。
天香惊奇大叫：“怎么回事！传动轴也被冻住了？白鹦鹉明明设计成了防水的啊？”
北新趁机往后蠕动一段距离，掀开舱顶一块隔板往里面看去。
“白鹦鹉的检修是交付给你的吧。”
也许是受气温影响，说这话时北新的口吻变得有几分冰冷，而且他脸上笑意仍未散去，所以融合成了一道森寒的杀气。
在决定如何应答之前，天香先咽了口唾沫，再往引擎舱里偷瞟了一眼。
齿轮与传动轴上统统凝结着一坨厚沉的冰——却是那冷却液的排泄口没有拧紧，再加上飞行的颠簸与低气温，使得倾洒而出的冷却液祸殃天下了。
“原来如此。”
天香面色肃穆地撑着下巴，眉头蹙在了一起，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都怪阿尔法！”
“啊？”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阿尔法将视线从窗外撤了回来，这才发现氛围有些凝重，天香和北新正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阿尔法后知后觉慌张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挥手否定：“什么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大人物犯错，其属下若是毫无作为都要受到连带责任的！”
“啊？噢……什么嘛，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你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太失礼了！”
这两人的吵闹真是让北新头大，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亲力亲为，却托付给天香这个冒失鬼？
若能成为暴君司神的手下亡魂，到了死后的世界也能向其它同僚吹嘘——天香指不定会秉持这种病态的乐观含笑九泉，可北新不会，在他看来人死只会分解成一堆稍有营养的泥土。
“行了别吵了！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一带的气温已经远远降至冰点以下，看来邪灵与大山鬼的较量早就开始了，事到如今只能做一些补救措施了。”
打定主意后，北新接连从下方的储藏空间揪出一些大衣、厚底鞋、皮手套和帽子，阿尔法和天香也不敢含糊，拿起一件件衣帽将身体裹得密不透风，用护目镜遮住眼睛，最后三人各自挎上背包，使本就狭小的座舱变得更加拥挤。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
伴随着一道道故障声响，桨叶终是冒出一股青烟停止了旋转，飞艇也缓了下来，凭借气囊飘在空中，慢悠悠地荡向那片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