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骨折
阿尔法脑子放空了几秒，旋即低下头在背包里翻来捣去，一件一件碍事的东西都被扔出了背包，这不是手足无措时的徒劳发泄，而是有确切目的地寻找着某一件事物。
终于，他颤着双手捧起一个小小的白色玻璃罐，脑海回想起天香语重心长的教导。
“记住啊，这里面装着的是仿生鬼的血，可以激发人体的精气神，副作用也近乎没有，你要遇到什么危险就喝掉它，只是这玩意儿又辣又珍贵，别当作饮料随便喝！”
“仿生鬼？是什么？”
“就是一种很古老很古老的生物啦，哎呀，真是傻不拉几的，回到镇上再告诉你。”
阿尔法看着手中破碎的小瓶子，忍不住一声苦笑。仿生鬼的血液确实很神奇，即使在极度低温的环境下也没有冻结，所以才会造成眼下这种流失殆尽的局面，真是让人绝望。
阿尔法用手指尽可能地沾染瓶中残留的白色血液，一点一滴抹进天香嘴里，说来有些自私，但这样做至少能让他心里好受点。
涂抹过程中，阿尔法恍惚间听见有什么在喊话，似乎是某个人的声音，于是他停下了动作试图听声辩位。
“……听…………”
“……香…………”
“…………到……话……”
阿尔法循着声音，纳闷地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菱形小方块，记得他们称呼为「音石」来着，声音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而且这平静的声音似乎是…………北新？
“听得到吗。”
声音再一次响起，孤立无援的阿尔法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抓着音石叫喊起来：“是北新吗！我是阿尔法，天香手臂摔断了！快来救救她啊！”
“…………听到了吗，收到请回话。”
一成不变的喊话还在继续，对话显然没能成功建立，到底哪里出错了呢？阿尔法仔细观望起音石，音石表面脉络一般的娇小纹路正奔腾着青色光流，可操作的只有边上一黑一绿两个米粒大的按钮。
“那、那个…………听得到吗？”
阿尔法随便摁了一个绿色按钮，讲话时声音就不自觉变小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当阿尔法以为对话依旧没能建立的时候，北新却是有所回应了，虽然其语速与口吻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天香呢。”
“我们现在被困在网上！她手臂断了，人已经晕过去了！难道手臂断了也会死人吗？”
“有外部出血吗。”
“没、没——”
阿尔法的声音戛然僵滞住了，此刻低头看去，他才发现天香手肘处结出了一层薄冰，冰底下是一种与褐色衣物有着些许差别的粘稠物质，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分辨出来，这种流质一直蔓延到袖口、手掌上，变成一滩猩红的血渍。
“不！出血了，很多…………该死，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食、中两指放在她的脖子侧边，感受得到跳动吗？”
阿尔法摘掉手套，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天香颈脖里，也许是仿生鬼的血液起作用了吧，没费什么功夫就探到了一股搏动。
“有，还在跳！”
“那就好，她只是开创性骨折，暂时休克了，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你的表现。”
“拜托了！”
“首先找到一种白色的菱形瓶，打开可以闻到一股辛辣味，喂给她。”
“再找到一副红色薄手套，这副手套通过触摸可以让虫裂网失去活性，方便你活动。”
“第三步，将天香折断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用低温止血，注意暴露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手臂会坏死的。”
“最后一步，先将勾爪黏在网上，勾爪与绳索的连接处有一个结，把它扩展开来套在你们两人身上，这个活结可以提供一定的摩擦力，套紧之后你就可以抓着绳索滑到地面了。”
“此外提醒你一件事，虫裂网的理论寿命只有半小时，所以你还剩下……十三分钟。”
阿尔法一怔，慌忙问道：“十三分钟？十三分钟是多久啊！”
“…………总而言之快行动吧，若不犯什么错误，你的时间是比较充裕的。”
阿尔法没有立即行动，他先是将音石放进衣兜里，再拔出一把系着红绳的骨刀，正是天香赠给他的见面礼。
阿尔法摘下手套，将刀刃探向自己的左掌心，毫不犹豫地划开一条血线。
阿尔法没有立即停下，继续用刀尖将伤口撕裂到足够大的程度，再探手至冰冷的空气里。
当血液凝结成块，乃至手掌都要失去知觉，阿尔法才替左手换上了一只红色手套，添净手上和瓶中残余的仿生鬼血液，一股催人泪下的火辣感浸透了五脏六腑，痛得阿尔法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刚才所做的尝试，都是为了掌控伤口凝固的大概时间。
阿尔法依次解开天香的衣物，每解开一件外衣就得把天香的右臂小心挪动一次，每剥去一层外衣，血液渗透的迹象就越明显。当只剩最后一件底衫的时候，天香那血淋淋的手臂才暴露在空气中，手肘处还有一节突出的锋利骨刺。
冷风嗖嗖刮过，伤口处的涓涓细流迅速止了下来，阿尔法将外衣盖在天香胸前，一动不动守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全神贯注感受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就是现在！
阿尔法立即一件一件地为天香重新穿上外衣，再取出勾爪，嵌进网眼，拽了几下确定吸附得足够牢固，动作变得更加利索。
尽管他对北新提到的十三分钟没有一个确切概念，但下方不断变软凹陷的网就是最好的参照标准。
快！快！再快一点！
阿尔法刚将那个未雨绸缪的绳结绕过他和天香的腋下，就在这时，兜里就传来了北新模糊的声音。这是一个两难之境，网的不断衰弱已经明显感受得到，是抓紧时间下降还是收听北新的音讯？
最终阿尔法还是选择去拿音石，但在取出的时候不慎一个手滑，音石穿过网眼坠向地面，掉在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该死！
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情绪，阿尔法抓着绳索一步步移动到绳网边缘，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滑向地面。
作为茂林谷的重要成员之一，不妖竹身姿挺拔，长势旺盛，枝干更是将绳网拦在了三四十米的高空。这种高度胆小一点的人估计朝底下瞄一眼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如果阿尔法和之前的音石一样失手掉落，摔成一滩肉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阿尔法盯着地面缓缓下滑，他这才知道，这段脚程区区十几秒的距离原来也能如此遥远，如此煎熬。
北新说得没错，活结的确有效减缓了两人下落的趋势，但阿尔法仰头看去，发现那勾爪嵌入的绳网部位正如橡皮一样不断拉长，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来不及多想，阿尔法双手一松加速滑落下去，在速度脱离掌控之前又握紧绳索，薄皮手套被直接磨得粉碎，针刺般的痛感源源不断钻进手心，简直都要摩擦起火了。
更快的速度意味着更加剧烈的形变，勾爪噼噼啪啪地割裂一连串绳索，阿尔法失去了唯一的借力点，只能抱紧怀中的天香，加速坠向十几米外的雪地。
咯吱——咯吱——
接触到的却是一种充满弹性的美妙触感，让人没有起来的欲望，就像儿时的襁褓摇篮。
阿尔法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是一张崭新的绳网接住了他们，离地表还剩两米左右的距离，勾爪摔落在脑袋边一个手掌远的位置，尖端透着一抹寒光。
“干得不错。”
附近传来一句低沉的称赞，那是北新端着射网枪从坡上走了下来，衣服与气息都凌乱了许多。
北新取出一个绿色瓶罐滴了几滴液体在绳网上，伴随着一阵细弱的啸叫，绳网迅速萎靡了下去，如同生物死亡一样彻底失去了黏性，将两人放了下来。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里环境很静，我调低风感器的阈值之后，刚好捕捉到了音石掉下来的动静，我一开始忘记了低温环境会进一步缩短虫裂网寿命，后来想要提醒你…………”
北新说着走到跟前，轻轻抱起了天香，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抱起一位金贵的公主，是错觉吗，他眼底似乎带着几分歉意。
北新又看向阿尔法。
“还走得动吗？”
阿尔法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踉跄地站起身。
“那就跟我来吧。”
北新认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阿尔法紧了紧背包系带，艰难地跟了上去。
附近犹如一片被遗忘的世界，没有生物，没有水声，只有两个人踏着雪与枯叶的声音，膝盖以下流动着一汪青色的瘴气，细碎的脚步声可以传到很远地方。
这里就是不妖竹林吗？
不知走了多久，北新已经被前方的竹林淹没，只剩下阿尔法一人迈着笨拙的步伐努力前行。
困意涌上心头，血流都停缓了下来，真想放开一切倒地睡上一觉。
“阿尔法，这边。”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呼喊传来，阿尔法寻声看去，发现北新在一处凸出的岩壁底下架起篝火雏形，再将引火探进底部，不久便散出一阵温暖的青烟。
天香脸色惨白地靠在一边石壁上，已经半睁着眼醒了过来，正软绵绵地朝自己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