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完美进化
昏暗峡谷里，有一缕朦胧的光在徐徐移动，那是北新涉过冰面穿破瘴气回到了大山鬼附近，他摘下口罩和驱暗帽，微微出了一口气。
这几日天色黑得越来越快，想要外出只能在太阳越过风眼的时段，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野外。
阿尔法急切地上前问道：“怎么样？”
“不容乐观。”
北新仰头看了一眼黯然无光的太阳，继续说道：“邪灵通过介质改变了大气折射，光线很难照射进来，降温范围也扩大了两三倍，徒步出去不是个办法，如果它的实力足够，说不定还会构建自己的巢穴领域。”
阿尔法愣了愣，继续问道：“我是指找到吃的了吗？”
“凑合吧，找到一些果子。”
北新将背包塞过去，再走向坐在地面无动于衷的天香，拍拍她肩膀，天香这才惊愕地抬头，仿佛在说原来你在啊。
“别消沉了，不像你。”
“恩…………”
“不就断只手吗。”
“你这人……”天香脸上终于有了一缕情绪，捂着胸口反驳道，“我也是第一次断手，总会有点不适应啊！”
“进里面来吧，小心邪灵有大动作，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说。”
“不要，我的腿冻坏了，被某个人冰冷的语气…………想干嘛？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放我下来你个臭流氓！”
“你要是想伤口裂开的话，就继续挣扎吧。”
天香当即安分下来，咬牙切齿盯着北新，阿尔法跟在后面点了点头，原来以毒攻毒才能解开人的心结，这可真令人大开眼界，改天他也试试。
阿尔法在平地上麻利地搭了一个火堆，这几日大山鬼的体温也有明显下降，直接脱掉大衣还真有点冷。他也很喜欢几个人围坐在篝火前的感觉，那种被黑暗紧紧包围的场景，有一种时间变慢的错觉。
北新将风感器放在地上，尽管阈值降到了最低，可里面的指针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昨晚你们睡着的时候，风感器有过那么一瞬间混乱的黄色预警，但很快就中断了，可能来自于地底的大面积波动，也就是说那个邪灵已经在行动了。”
“管那么多干嘛！不如把阿尔法和炸药绑在一块丢下去吧，说不定邪灵就中招了呢。”
“邪灵只对拥有魔素反应的物体感兴趣，何况它是水属性邪灵，熄灭引线也是很简单的事，再退一步讲，就算引爆了炸药，这种怪物也能瞬间屏蔽掉冲击波。”
旁边的阿尔法眉头微皱，他俩一板一眼讨论得那么认真干嘛？
北新从包里取出一支杆状的东西，再拿出一摞纸张写弄起来，阿尔法知道这杆状物叫笔，是外界人类城市里才有的高级货。
“首先提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进化是什么？”
看着北新突如其来的询问，天香和阿尔法纳闷了好一会儿。
“进化…………就是变强吧？”
“就是，不然怎么叫进化。”
“不对，你们这是典型的思维误区，进化只是个体先天或者后天做出的一种改变，适应繁衍法则的个体能够继续繁衍，违逆繁衍法则的个体消失在历史长河，跟进化能力的强弱没关系。”
“适应繁衍法则，不就等于很强吗？”
“举个简单点的例子，大山鬼很厉害吧？”
“嗯。”
虽然大山鬼从头到尾一直在睡觉，阿尔法却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但它不会有后代。”
“啊？为什么？”
“它在进化道路上舍弃了生殖系统。”
“生殖系统…………”
阿尔法慢慢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后，腾地一下脸红起来，北新旁若无人地继续阐述道：“不仅是大山鬼，世界上每一位泰魔邪灵都有成为无性生物的倾向，没有后代，所以再过几百年它们都会成为被淘汰的物种，按你的逻辑来讲，它们都属于弱者一方了。”
“不、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前几天的业火蟒不就有一颗蛋吗！”
天香忿然打岔道：“不说我都忘了！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是业火蟒和其它爬行生物交配得到的杂种，就算诞生也只会是归于普通的变种生物，跟泰魔不属同一类。”
阿尔法抿嘴想了很久，才弱弱地开口道：“这些泰魔难道不属于进化出来的同一物种吗？也许……它们只是长得不一样？”
虽然问的方式有问题，却令北新沉默了许久，他伸出手靠近火堆，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这也是一个令世人困惑千年的难题，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条件下，究竟是什么保证了泰魔邪灵的延续？它们会不会在将来某一天突然消失？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难题的时机…………”
北新将责备的目光投向阿尔法，认为是被这个糊涂的家伙将话题带偏了。
“我想说的是，进化在优化一部分能力的同时也会带来一些弊端。比如我们人，据传人的祖先是一群毫不起眼的猴子，这群猴子说不定同样也是大山鬼的祖先。”
“哇，酷诶～”
一想到能和大山鬼称兄道弟，天香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一天，猴群突然学会了站立，解放上肢，钻木制矛，脑容积日益增大，它们将变得越来越聪明。然而这些改变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站立导致了盆骨的缩紧，更多的脑容积需要更大的颅骨，二者的矛盾大大提高了分娩的风险，所以才有那么多难产事例发生。”
天香在一旁听得捂住肚子脸色渐变。
“优劣淘汰导致人类不得不缩短孕期，将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提前排出体外，需要养育上几年才能有一定的生存能力。反观其它生物，比如小马小鹿，刚诞下来不久就能跑路，野猫出生几个周后也能离开母亲自寻觅食，相比之下，人类婴儿只能说不堪一击。”
“但是这个缺点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哺育婴儿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母亲无法独自一人完成，需要父亲与亲邻的协助，哺育后代逐渐成为整个部落的大事，人类因此学会了团体合作，变成现今这种关系紧密的社会生物。”
天香歪了歪头：“所以我们才能坐在这里聊天？”
“是的，这一切得感谢你头这么大。”
天香没有理会北新的揶揄，乖巧地摸头说道：“谢谢小脑瓜，能让我遇到这么多朋友。”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进化都是利弊共存的。”
北新低头继续写写画画，一边说着：“要想战胜敌人，必先了解敌人，普通生物成为邪灵的初始阶段也和婴儿一样软弱，无法驾驭能力，摧残身体，甚至在这一懵懂阶段被自己害死的邪灵也不在少数，这便是魔法的萌芽境界：启迪。”
“启迪境的邪灵通常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在一次次呕心沥血的尝试中，逸散的魔力会铸造出独一无二的专属巢穴，同时邪灵也会进化出第二幅躯壳，原始躯壳则会萎缩成一个特征器官，附着在身体上，也标志着邪灵从此迈入了第二境：谛听。”
“邪灵开始以魔素为食，觉察范围大幅提升，甚至能够隔空干涉元素，这个时候的邪灵会将整座巢穴一点点吃进体内，消化殆尽后，便不再受地域限制，游荡在天地间，这一成熟体阶段也被称为：祸乱。”
“以上可以总结出，原始躯壳蜕变而来的特征器官是邪灵的力量源泉，这是它的弱点。第二躯壳是极端环境下的产物，反过来说，脱离极端环境邪灵便会重伤乃至死亡。而藏着暗处的那位邪灵即便不是司神也是祸乱境的存在，它若要袭击大山鬼，必会谨慎地构建出巢穴领域，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天香和阿尔法互视一眼，眼里都藏着疑惑。
“什么机会？”
北新顿了顿，看着他俩一头雾水的模样，继续解释道：“因为大山鬼就在旁边，邪灵会竭尽所能放缓魔素的使用，乃至它身体周围的极端环境也会减弱，这时正是我们趁火打劫的最佳时机，最好能够远距离一炮把它打下来。”
天香问道：“用什么打，驱暗帽的光束吗？”
“不，驱暗帽的准头和打击力度都差了一截，白鹦鹉号里面有一把晶械武器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你敢于迎战邪灵的想法我很钦佩，可白鹦鹉在冰层底下呢…………”
“是的，所以接下来的打捞工作就交给我了，还有另一件任务交给你们。”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阿尔法突然有些如坐针毡，尽管嘴上说是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但在那火光背后，北新的视线却直勾勾盯着他一人。
……
……
半小时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藏着两道兴奋与稚嫩的交谈声。
女：“诶，你说这么做有用吗？”
男：“不知道。”
女：“我都藏得这么隐蔽了，它们还有什么顾虑！”
男：“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空气沉寂了半小时，还是什么也没发生，这次男孩忍不住先开口了。
男：“说起来，白鹦鹉坠落之后瀑布就结冰了，我还以为是邪灵弄的呢，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女：“那个呀，我问过北新，他说那个叫过冷水，是水质纯净温度过低时才有的产物，白鹦鹉掉进去正好破坏了这个平衡，看样子整片河流都被邪灵悄悄改造过了。”
男：“哦…………”
又安静了一会儿。
男：“它们太谨慎了，要不你还是离远点吧……”
女：“哎，好吧。”
天香摘掉流光衣打开驱暗帽，带着满脸的失望离开了此地。
阿尔法仰头等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一个个小山鬼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聚成一团幽亮的白金色光芒。这些小家伙早就聚集在附近，经历了同样漫长的煎熬，直到天香离开之后，它们才敢露出真身。
阿尔法踩了踩酸麻的脚底，打开身旁的麻袋，露出七八个形状不一的透明瓶子。
他的任务，就是捕捉一百个小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