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大手小手
天干地支,清虚为首;红尘滚滚,流年似水。
那十二天干横立交错形成所谓的天,那二十四地支排布相依聚成所谓的地。
天干为界——修行者以十二天干记载岁月;地支为世——世间人以二十四地支铭记节气。
而今的岁月是灵宝天,骄阳在灵宝天的遮拦下变得不再炽热;而今的节气是秋分至,树绿在秋分至的降临下缓慢枯萎着。
那绿水荡漾着,河面在水雾弥漫中缭绕着宛如世人梦中的仙境一般。
那游伐摆动着,秋分水的刺骨凉意透过捆绑的竹筏侵蚀赤脚的人们。
依水为生的人们——在水中活着,以畔定居的人们——在水边死去。
在河畔死去的人们,选择在沉默中结束着自己的生命——清贫让他们响不起世间祭典亡魂的葬歌。
在河畔活着的人们,选择在哭泣中送行着故去的亲人——清贫让他们买不起世人孝敬归兮的冥魂。
破旧的房舍、简陋的灶台,在破旧和简陋中传来一股淡淡且刺鼻的草药味。
干草的床铺,麻布的被褥,在干草和麻布中传来一种静静且安详的熟睡声。
大手牵着小手——大手无言而厚重,小手哭泣而柔软。
哭泣的呼喊声久久的没有得到回应,而那鱼篓中的大白鱼还在欢快的跳跃着。
挣扎的撕扯、哭泣的质问,小手透露着不舍和抱怨。
轻轻的抱起,无言的回响,大手透露着坚定和责任。
大手置办着葬礼——置办着河畔边简单而寻常的葬礼,小手守护着亲人——守护着简陋中挚爱的亲人。
轻挖的洞穴亦或说是河畔人们的归属,铭刻的木板亦或说是河畔人们的墓碑。
快要临近着葬礼,哭泣的小手演变成了不依不饶的胡闹;就要临近着入殓,无言的大手变得更加的沉默。
任小手如何的胡闹——她知道都不能让秋分的葬礼改变,任大手如何沉默——他知道都不能让秋分的时令倒退。
在铭刻的墓碑前哭泣着,在隆起的土丘前站立着。
直到灵宝天的骄阳坠落,无言的大手牵着哭泣的小手告别着亲人;直到秋分时令的夜笼罩白昼,厚重的大手牵着柔软的小手送行着安息。
那夜晚的灶台已经换了人——已经不在是忙碌而幸福的身影,月下的凝视已经换了人——已经不在是苍白而等待的瘦弱。
此时,那鱼篓中的鱼不见了,同样不见了的还有欢快的跳跃;此时,那瓷碗中鱼沉静着,同样沉静着的还有幸福的叫喊。
焦糊的草药在空气中散发的味道更加的难闻,那飘荡的气味几乎掩盖了人们的嗅觉。
可是无论中草药的气味如何,那抹着眼泪的小手还是能嗅到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幸福的鱼汤味。
那小手看了看熬中药的陶罐又看了看坐在月下木桌边吃着鱼的大手,随后她轻轻而哽咽的向木桌靠去。
那热气腾腾的大白鱼身体并一点没有动一丝,大手只是默默的在吃着鱼头和鱼尾,他和平常一样吃的很少也很慢。
小手捧着碗喝着大手给她准备好了的鱼汤轻轻而细微的哽咽着。
上一次的鱼汤比这一次鱼汤鲜美,小手的眼泪不自觉的落在鱼汤中如此的想着。
“丫头,你多喝一点!”大手仍旧记得上一次小手抱着锅舔着锅底残留鱼汤的模样。
“嗯……”小手哽咽着回答着大手的话,她知道上一次喝过鱼汤之后大手比以往睡的时间更短了。
鱼汤在月下见底而鱼肉却没有怎么吃,因为清贫的人们都知道煮过的鱼还可以再煮一次或者更多次的鱼汤。
“哥……”
“啊……”
“你说——人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死?”小手放下了见底的鱼汤问着,她问出所有送行亲人之后的孩童都会问的问题。
“……”
“如果人不生病……如果人不会死……那该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小手天真烂漫着,她说出所有悲伤之后的孩童都会幻想的梦。
“……”
“哥……你可一定不能……我不想……”小手紧紧地握着小手,她如所有的恐惧的孩童一样想要抓住一切——当然也包括那遥不可及的生死。
“丫头,你去整理床铺,我去刷碗并烧点热水!”大手端起了只有鱼的鱼汤向灶台的地方走过去并说着。
当夜已经深到极致,那闹腾的小手紧紧的抱着无言的大手熟睡了过去,而大手却始终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大手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悲伤,可是他在看到奶奶的离世心中却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大手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伤痛,可是在他听到小手哽咽的话语心中却出现一种别样的沉重。
那别样的情绪让大手的血液不安的躁动着,那别样的沉重让大手的心跳变得缓慢着。
血液躁动的感觉不是很好、心跳缓慢的起伏不是好事,这是死亡来临时给予的征兆——这是噩梦起始时给予的先知。
尽量抛开一切的情绪和沉重,大手在月光照耀下努力的闭上眼睛,可是这在月下闭上的眼睛犹如对着日闭上眼睛一样看到的是充满血红的世界。
沐血、血骨、血罐,血链……血红的世界一切都染着血,那大声呼喊的求救却呛着满嘴的血,挣扎着前行赤、裸的身体却无处着力。
渐渐地在血红的世界中呼喊的求救声变得嘶哑着——直到被声音撕破的喉咙不能震动,慢慢地在血红的世界中赤、裸的前行迷茫了——随后前行变成了毫无目的的发狂和碰撞。
你是唯一的希望!这是血红世界能响起的唯一的话语;你是活着的唯一!这是血红世界能响起的冰冷的期望。
但无论如何美妙的一句话一旦说的次数多了,听着它的人会产生厌恶;但无论如何期望的一句一旦说的时间长了,听着它的人会觉得虚伪。
在浸着骨而孤寂的世间中,呼喊的求救变成了自娱自乐的语言;在染着血的疯狂且世界中,前行的迷茫变成了自导自演的悲喜剧。
漫长的岁月,不知何时嘭的一声——血罐破碎传来了响亮的声音!
血红的赤、裸并没有因为破碎随之而产生出来欣喜、渴望和自由的情绪,而是产生了对光明的恐惧、对自由的畏惧、对渴望的迷茫……因为一个牢笼如果被打破,那被禁锢的心和灵魂会迈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在河中——赤、裸洗涤着身上的血却洗不掉身上血的味道,在河中——赤、裸洗涤身上的骨却洗不掉身上心的情绪。
我是唯一的希望——我背负着家族的未来!摇曳的洛神花在河边摇曳着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你个王八蛋——竟敢偷看我洗澡!愤怒的女孩在河边愤怒的对赤、裸说出了这句话。
你和我——一个心中是自我,一个心中是别人!
赤、裸很恐惧活着且能说话的人——正如恐惧血一样的颜色,那极如电的逃避和奔跑在一瞬间发生。
女孩愤怒的提着剑剑追赶着赤、裸,而洛神花仍旧在河边摇曳着。
又是血一样的颜色,女孩死去的血染红了赤、裸那颗寸草不生的心;又是血一样的色彩,女孩死去的身影让赤、裸再一次变得形影相吊。
血红世界在肆无忌惮的吞噬着血红的梦——那血液也随之变得沸腾,那缓慢跳动的心猛然的停止了下来。
死亡在月消逝之前就要来临,噩梦在日出之前就要进入高潮。
那河中的绿水变成血红的梦魇卷起数米高的水头在无声中向河畔简陋房屋而去。
秋分——冷的天已经让夜更加没有了温度,简陋——破的房而今让床更加不能存温暖。
“哥……哥……我要尿尿……”突然之间,小手迷糊的摇着大手打破了河畔诡异的平静。
大手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在迷糊之间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
沸腾的血液、血红的世界、绿水的梦魇……一切在大手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消逝不见,而此时那停止跳动的心在缓慢的复苏着。
随后,那清醒的大手牵着迷糊的小手向河畔而去。
在河畔边,大手习惯性的离小手很近,因为大手知道小手一直以来都很怕黑,所以大手习惯了这个距离,而小手也习惯了这个距离。
“丫头,我们过段时间就离开这里吧!”大手在秋分的风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哥……这里不好吗?”小手蹲在地上听到大手的这句话迷糊的眼睛清醒了许多。
大手没有回答小手的问题,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不去解释一些对于孩子来说难以懂的问题。
小手等待无果之后,她追问着大手,可是大手却抱起了小手看了一眼绿水向简陋而破旧的房屋而去。
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大手知道绿水不在绿了——它变成血的颜色,同样他也知道死亡很快就会追寻着他的梦和他的气息降临于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