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公主择婿神似幻章
“选婿?”温小白闻言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接过孔眠真分的一小块苹果来吃了两口。“我劝江兄莫瞎鸡儿猜,你道是朝廷给公主择婿,我还说是圣上给皇后征婚呢。一言以蔽之,我觉得不可能。”
江揽枫嚼着苹果倒是汁水乱飞。“别,我觉得可能!想来温兄对现如今的皇室不甚了解,且听我给你细唠一下。当今圣上无皇子,膝下只有四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前三位已经婚配,末了这位伽罗公主也近双十年华。但她一直……呸!”
江揽枫说着停了停,把嘴里的果渣寻地方吐了。抬头只见一车人都怪诞的望着他,于是无辜的解释说:“好像刚才塞牙缝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纷纷摇头,江揽枫方又继续说下去:“这位伽罗公主,可是一直没嫁出去。皇室明珠啊你们想,又不是精神有硬伤或者长相奇丑,正常情况下搁哪儿都该是炙手可热对不对?这位也是从二八年华就开始筹备婚事,因为她年纪最小,金枝玉叶的,又备受帝后宠爱。这驸马人选自然格外慎重,非凤毛麟角不得入幕。何况,因为御座上那位多年无子,京城里又流传着这么一种古怪说法。”
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刻意用手遮着嘴道:“都说以圣上对这位公主的宠爱,只怕继承大统的也多半是她。嘘……”
“那不就重蹈唐时的武氏之祸了?”孔眠真快言快语,说完又把嘴惊恐地一捂。意识到自己正在妄议朝政的边缘疯狂试探。但作为这帮人里唯一读过两本书的文化人,酸儒特有的社会危机感又不允许他完全闭嘴。思忖良久后他不出声了,只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瞪着江揽枫。瞪的后者无路可逃,最后一甩手道:
“我知道你们肯定要说那套旧词儿!我还没说完呢这不是。古来今往,都有女子不可问鼎皇位之先例。皇室嗣女不可,皇后亦不可。怕的是外戚干政祸乱朝纲。要是再来个垂帘听政,那可真是荒唐的满脸桃花开,丢人程度直逼先秦赵氏嫪毐之祸。于是京城陆续又有零星传言,说伽罗公主日后所生的世子有望被过继给皇室,以圣上嫡孙辈入宗谱。伽罗公主及其驸马,自然是被追尊为皇太后和太上皇。当然这得等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了,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什么操作,道德绑架强行认领兼隔代亲?公主继承皇位,和她儿子继承皇位却跳过她比起来,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啊。当事人的感受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温小白眉头一皱,随口说:“那公主不会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吧?”
江揽枫一拍手:“温兄猜的真对,那位公主果然还是孑然之身。连续安排了三门婚事,都没嫁的出去!”
温小白暗哼一声,心想嫁的出去才有鬼。太上皇哪是那么好当的,你想到你未来的儿子要当皇帝不是压力山大?万一圣上心意有变,或者压根不想让你活到新皇登基的时候呢。你和你全家都是传说中的外戚啊,日后最大的干政隐患!一副毒药把你送走只怕还要谢恩呢。
听闻至此,他甚至有点怀疑那位所谓的皇帝和公主是不是塑料父女情了。倘若真的一心为女儿打算,那跟前面的三个一样,都快快乐乐的嫁出去混吃等死就行了。别有用心的放出这种流言,反倒是把这个伽罗陷入了不利境地。谁还敢娶她,等着被做成木乃伊吗?
江揽枫见大家兴致盎然,神秘感十足的竖起一根手指道:“这第一门亲事,乃是挑的内阁大学士梅翰林之子,梅如修。当然具体官职我不清楚,不过他与他爹在京城并称“二梅”。大的是大梅,小的是小梅。都以文采著称。梅翰林官列内阁之首,文臣中第一。曾经在与北元氏外交宴会中,以一池春水连赋诗九十五首,在当时传为佳话。他儿子小梅先生虽然名头不如他爹,但是人生的雅正端方。写的诗赋也得过圣上青睐,只怕前途还大有可期。如果不出意外,礼部合完二人庚帖就该择婚期。结果合庚帖前一夜呢,伽罗公主的母后做了个梦。生生把这门亲事做黄了。”
有熊老伯郑重的抚了抚自己的短须,面色严肃的问:“老夫听说梦中见刀兵相接是谓不详,皇后是否梦见了剑戟斧钺之类?”
江揽枫很干脆的摇头:“没有啊,有熊老伯你得这么想。就算梦见刀兵,皇后娘娘也没办法把这事归于她未来的女婿对不对。这个梦必然是有介质的,向她直接传达了‘这门亲事做不得’的内容……算了我直接说吧,她梦见自己身处大殿上。外面一片漆黑,殿中本来有蜡烛却自己熄灭。金盘中供奉的清水莫名流出。又听得殿外有人报说四公主得了佳婿,此人诗赋功夫了得。她心中一喜,令人叫佳婿作诗。那人走上来研了墨铺了纸,却一个字写不出来。忽然影子一晃便凭空消失了。她惊慌失措,推了推旁边的陛下。发现陛下眼神呆滞,后背挺直,在望着大门出神。皇后醒来后甚为不安,遂召见了四女伽罗。和她说了这个梦。”
孔眠真听着听着就点头个没完。“嗯没错的,这都是不吉之兆。听说前朝流传下来的史书中有记载,灯无风自熄,水不斟而流。都是极为古怪的凶兆,若是发生了便预示王朝可能有大灾祸。传说商纣王在鹿台行乐,忽遇杯中酒水不溢自出,满室蜡烛随之熄灭。外面便有狐狸声音高喊‘纣王,骤亡’。没多久就遇上了武王伐纣……皇后应是将梦中这几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所以觉得这门亲事也有些不详。”
江揽枫说:“呃对,不过孔兄你突然变的好能说啊。事情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皇后说完了梦中所见。伽罗公主也觉得颇为怪异,不过毕竟那些兆头都在梦里,单凭此事判断的话,将亲事一并否决似是不好。于是她做了件蛮出格的事,当夜就乘马车入梅府去见梅如修了。当时阖府上上下下都惶恐不已,公主将来意说了。可能她内心也想促成这门亲事,就对小梅先生说既然我母后梦中所见皆为不详,那你就依她梦中之意,做首诗好了。我好拿去反驳母后,证明此梦子虚乌有,都是些不可实现之意。这要求简单吧?一首诗哎,给你吃个苹果的功夫也能做首打油诗吧。小梅先生居然没做到。”
另外三人齐齐发出“哈?”的一声。温小白捏住江揽枫衣袖一角,狐疑的问:“没做到是什么意思,他写不出诗来,还是人已经那什么……手指断了?”
“那倒不是,只是人变的有点奇怪。也不是傻,只是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手持墨笔一直颤抖,根本写不出像样的诗句来。伽罗公主的话他还能听懂,也能理解,但是只能叨叨几个简单的词回应。按下人的话说,那些诗词歌赋还在他脑子里,只是吟不出来写不出来。人像是裹了层蛛网,对外表达的途径被断绝了。公主再一追问,方知是从皇后做梦那夜起,小梅先生就变成这样了。”
孔眠真小心翼翼的问:“我闲时看医书有记载气血逆乱,脑脉痹阻之症,这小梅先生可有中风之兆?”
“中风?”江揽枫挠了挠头,从荷包中抽出枚牙签剔牙。“不会吧?中风病人多需卧床,或半身麻痹或全然昏迷。但小梅先生当时是醒着的,能走能动。拿起笔来也无事发生,只是写不出字。当真离奇。梅家不敢欺君,暗地里进宫去请罪退婚。这事便黄了,小梅先生应该还在京城养着呢。不知痊愈否。”
温小白皱眉,心中隐隐想起几年前师父张顺丰和他偶然的闲谈,类似的病症在师父故乡叫什么劳什子“认知型语言障碍”。只不过时隔太久,他也不好确定。提起来恐怕这几人也不懂。而且张老自称并非中原人士,乃机缘巧合从异邦迁居而来,却又不是附近的元氏西域暹罗等地。所述内容大多离奇叵测,只怕不足为证。索性打消了这种念头。
另外几人却有点沉迷于八卦无法自拔,江揽枫的鬼扯已经从“第二门婚事尚的骠骑将军徐翰之子徐冬容,位拜中郎将。一门忠烈,家风清贵”,到了“徐将军那是什么人,十万铁骑封狼居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从来不信报应。一家子都铮铮烈骨的。结果徐少爷上了一次街,遇到了不知哪里来的一个云游老僧,秃头光脚衣衫褴褛。和他讲了三两句话,不知怎么就了悟了。脱了铁甲削了头发,穿着单衣和那老和尚走了。说自己命中因果在佛不在温柔乡,完了,不知所踪了。徐老夫人尚且哭的不能自己,陛下敢降罪吗?只好忍气吞声又命礼部把庚帖换了,伽罗公主又差点嫁了。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一边说着,边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条小缝:“不过就算差那么一点,到底是两次婚事不成。陛下也起了疑心,叫司礼监的人去算了。结果说是公主命格异常,非天选之子,气运非凡之人不得相伴终身。嫁的好了呢,就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好呢,就像前两个小梅先生和徐少爷一样,不知道在哪里栽了跟头。官方说法都出来了,那些豪门望族自然望而却步,不让儿子奔着倒霉的风险去蹚这回浑水。毕竟‘天选’这俩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敢充这个名儿去冒险,就不怕脑袋叫车轮给刮下来?”
“后来到了去年,倒是给他们又找到一位天选之子。天选么,很简单。北元氏部的少君宇文阿赫,横竖他以后也要称王,统领北方草原各部落。勉强算是气运非凡吧,但不巧的是议婚期间正赶上元氏兵变,阿赫王子的亲爹,老王宇文策那给人暗杀了。照理说对我朝不是什么坏事,老王死那就新王登基么。结果那旮旯偏偏有个旧习,儿子要娶父亲留下来的女人。王子的亲母早逝,老王的大阏氏是我朝嫁过去和亲的黎玉长公主,论辈分是陛下的的堂妹,公主的姑姑。这要是嫁了,岂不是和自己姑姑共侍一夫。皇室颜面荡然无存?公主听闻消息气的脸黄。当即以上吊相威逼帝后退婚,言明宁可老死也不做如此荒唐之婚姻。后来的事情你们也懂得……啧啧啧啧。”
孔眠真听的如痴如醉,连有熊老伯都翘起了大拇指。“果然奇事,想不到小江兄弟年纪轻轻,倒有通晓四方的本事。身在蜀中,连京城的事打探的如此清楚。老夫虽在身在太行,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只怕消息也没有这等便利。后生可畏,可畏啊!”
一席话倒把江揽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这我哪敢当,不过我叔叔他老人家在京中有旧友,每逢去信我都偷翻一遍就是了。这几年听到的逸事就这么多,我也是乱猜。想着那伽罗公主既朝中诸多显贵子弟都嫁不得,司礼监又说她命格有异。此时召集各门派这么多弟子入京,难不成是朝廷是动了从民间选驸马的心思……嘿嘿,嘿嘿。”
江揽枫兀自笑着,冷不防温小白阴森森地拍了他肩膀一掌。“那江兄岂不是大喜,瞧你如此能说会道,定然是天选八卦之子。他日真遇上公主选婿,你不用写诗赋展现文采,也不用舞刀弄枪的,那多粗鲁。只要给他们背一段你今天的瞎白话就行了,我回头找个说书的整理成册。就叫《江兄赴京都于马车白话实录》。怎么样?”
江揽枫大惊,顿时把头摇如筛子。刚想开口求饶,马车忽地一顿,竟然停了下来。孔眠真“哎”了一声,小声说:“想是到驿站了?”
外面却安静如鸡,不闻车水马龙来往声。轻飘飘的连点喧哗都听不见。如果是燕州驿站,那应该在城内才对。怎的会如此冷清,连声小贩吆喝都没有?
温小白挑了下眉毛,正想把佩剑抽出来。方见车夫掀开车帘,擦着汗道:“几位公子,预定的集合地点到了。地方有些偏,下车的时候请小心些。”
这些人里尤以江揽枫好奇心最重,早就耐不住第一个钻了出去。待看清眼前环境忍不住“噗通”一声,“这……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们在举行邪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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