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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盟主没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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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荒村野宴初聚元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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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一路上闷的太久,“邪教”二字又忒刺激神经。江揽枫只觉得背后一歪,接着竟是三四只手毫不留情的拨开他,纷纷从马车上挤下来。速度快的真叫个猛虎下山愧如狗,曹操在世也汗颜。

  更不幸的是这帮人似乎预估错了脚凳的位置,兼又不知谁下黑脚带头。混乱中都把江公子的肩膀当成了落脚点,于是只听“噗”“噗”几声闷响。那身价值不菲的青金绸衣立刻就添了几个鲜明脚印。接着就是江揽枫捂着肩膀愤怒大喊:“谁特么让你们踩这儿的!”

  那几人一见江揽枫的怒相,不由有些喏喏。只有温小白诚恳道:“江兄勿怪,此事诚乃异象作祟。刚才我等下车时只觉眼前空无一物,脚踩上去才发现有人竖在那里。听我家乡的传言说,人言语中常提及何物,日后就容易变成何物。像是骂悍妇者,日后自然自己变悍妇。想来江兄刚才白话讲多了,此时沾染了白话带来的邪气啊。”

  江揽枫更不信了:“你胡说,就算我说的是白话。那你们眼前空无一物是何说法,难道我自己蒸发了不成?”

  温小白又露出更见怪不怪的表情:“怎么江兄竟傻了,自古以来,瞎白话不都等于放屁。二者相通的。白话虽看不见摸不着,那你就是变成一缕屁了呗。”

  一时间孔眠真和有熊无名都捂着嘴偷乐起来。江揽枫这才恍然大悟,抄着剑作势要打他。温小白自然西藏东躲。忽听有人远远的喊道:“那边的几位小友,可要过来用些酒饭?”

  一帮人齐齐回头,这才瞥见江揽枫话中那“邪教仪式”的场面。原来马车停处并非燕州城内,而是郊外一片野地。周围树木葱茏,虫鸣不已。远远的可望及官道所在,然而人迹罕至,也不见炊烟踪迹。只在他们脚下有片打谷场似的平地,瞧着倒有几亩之宽。前方有座破旧不堪的戏台子,木头漆作皆被虫蛀的腐朽斑驳,几道朱红栅栏瑟瑟立着,恰似打翻了硫酸罐子般坑坑洼洼。再添几朵鬼火,活脱脱就是聊斋里鬼窝狐坟般的去处了。

  更奇的却是那戏台子下面,偌大一方平地上,方方正正摆了三桌酒席。崭新的桌子上码着鸡鸭鱼肉等硬菜,另有十几碟杂色果点做辅食,把合抱宽的桌子挤的满满当当。桌前却只守着稀稀拉拉几个人,此刻都放下了筷子打量他们。一时间四下寂静如鬼蜮,配上这如此荒凉的景色,当真诡异不能言。

  好在沉寂了片刻后,酒席那边有人朝江揽枫挥了挥手:“那边的可是峨眉派的揽枫小友?这边来,先用些饭坐下说吧。”

  这明显是掌门二代刷脸的好处了。江揽枫顿时欢脱如兔子,撒开腿朝着那桌说话的老头飞奔而去:“孙前辈!掌门惦念您许久了!来前特令我向您问好的,您老人家身体康健否?武功造诣精进否?江湖回忆录创作的还顺利吧?啊?孙前辈,您怎么不说话了……”

  被江揽枫称前辈的老头着实呛了一口酒,隔了半晌才抚了抚半白的胡须,呵呵笑着说:“都好都好,牢挽月侄儿挂心。老夫这几年虽筋骨不佳,尚能出来走动。就还能喝两口,至于武功,横竖不再和后辈舞刀弄枪的切磋了,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那孙老头许是还想彰显一下地主之谊,遂开口和孔眠真几人打招呼。一抬手才看见有个年轻人早就窜到他对面入座了。此时嘴里衔着只鸡腿,把碗米饭刨的如狗食一般。几盘糕点都狂风过境似的遭了毒手,只剩下些个糖渣米屑空馀门庭。菜肴倒是只挑着软烂可口的吃,一道冰糖肘子须臾就给叼去一半。浑然不顾旁人的眼光。轻轻浮浮,大不成个体统。

  “温兄温兄。”孔眠真在一边小心的捅他胳膊肘道:“此人是上任武林盟主,已退隐的孙清风孙老前辈啊,你这么吃不太好吧?”

  温小白含着一口米饭,借眼角余光打量了孙老头几眼。见他年级约有六旬上下,眉须皆已发白。声音宏亮中夹着丝丝浑浊,应是晚年滥酒的缘故。身上所穿不过青布衣一件,黑布鞋一双。为人倒是朴素的很,仙风道骨还差了点。

  他这般肆无忌惮的一边进食一边乱看,旁边的女道终于看不下去了,掩嘴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早闻武林风气逐年败坏,原来都是些小派子弟不争气。或浑浑噩噩,或目无尊长。兼又不出来见些世面,日久天长只怕连规矩都忘了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几人这才看清女道的面目,赫然就是白天在官道上见过的丘山老道婆,叫什么玄灵道人的。立马就各自看天的看天,叙旧的叙旧,倒是把她当空气供了起来。温小白啃完了一只鸡腿,瞧见她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客客气气道:“前辈。”

  玄灵将眼睛一斜:“叫我作甚?”

  “请问前辈对苍蝇蚂蚁之流是何看法?”

  玄灵“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拿指甲弹了弹自己拂尘。“道法自然,万物皆有灵。虫蚁也是众生中的一员……总的来说,我没有看法。”

  “那众生中的任何一员死了,前辈都要为其超度的是么?包括苍蝇和蚂蚁?”

  “只要贫道心有余力,自然为其超度。”玄灵虎着个脸回答道:“只是世间虫蚁多如牛毛,只怕不可能有时间为其一一祷告,尽贫道所能罢了。”

  温小白点了点头,啧啧两声。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恕晚辈无礼,前辈修的这道有问题啊。你们也太虚伪了,说着万物皆有灵有灵,但连这‘灵’你们都区别对待。数量多的生灵就少超度,数量少的就多超度。这不就是种类歧视吗?”

  玄灵眉头一皱,保养有方的脸上登时多了两道褶子。“胡说,我道门何曾歧视过谁?自然是一律超度的!”

  温小白抬头把一口米饭咽下去,拍了拍肚子。“话虽这么说哦,可刚才据我等观察,前辈刚才在路边对着一只死鸡超度了若干时辰,还为此和车夫斗嘴若干句。然而此刻,咱们说话的功夫地底下应该死了几千只蚂蚁,野外也死了几百只苍蝇。前辈你为什么都不提它们一句,甚至不念一句往生咒呢?”

  “这……”

  “哦,前辈你莫非想说是因为没见到?可这么说的话,只有见到才超度,不就流于形式了吗。山东头死了只野鸡,山西头也死了只。前辈见到山东头的野鸡超度了,山西头的野鸡却因为错过超度没有投胎,那它该怨谁呢。是前辈还是山东头的野鸡,前辈还是野鸡,前辈是野鸡……”

  玄灵似是极不善于辩论,略一沉思就败下阵去。只淡淡“嗤”了声,语中似有不屑之意。

  “卖弄字眼。”

  只听旁边“噗嗤”一声,孔眠真满脸为难的捂着嘴,像是吐酒了。

  玄灵道人依旧维持着一个冷眼旁观的姿态,并未意识到温小白拐着弯骂她的事。好在温小白天生对捉弄人这件事耐性奇佳,一件事不服那就整到服为止。此时见她盘中干干净净,不见油腥。只手边摆着两块素点心,还只咬过两口。看来是挑食洁癖兼目下无尘惯了,并吃不惯荤腥席面。只是坐在这里充个样子而已。

  温小白便不做声,只拿筷子在附近盘子里点了点,指着玄灵手边吃过的点心道:“前辈,那个是否不吃了?能让我尝尝吗?”

  一边说着,手爪子已经朝那块点心挪过去。玄灵道人本就看他不顺眼。被温小白稍一挑拨,不由洁癖发作浑身炸毛。拾起筷子欲拍下温小白的手指。“不成,道门中人不与他人同盘而食。再者我说不吃了吗?”

  言罢她才意识到动静闹的有些大,席上几人纷纷朝她看过来,目光中似有探寻之色。只见温小白举着一块缺了口的枣泥糕,目光中似有无限委屈。“晚辈不是故意的,只是问问想前辈,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来见见大世面,可不能给师门丢脸。因此物尽其用,不想浪费粮食,岂料前辈对我这样凶狠。看来大门派对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子弟实在不友好……”

  江揽枫一听,自然不会放过这唱双簧的好机会。立即附和道:“是啊,我还奇怪前辈一口一个‘武林风气败坏’,一口一个‘不守规矩’。原以为是道门风气凛然,想不到前辈只是看我们这些乡下来的不顺眼,趁机打压贬斥而已……晚辈想想就觉得汗涔涔的呢,害怕,害怕。”

  孙老头一听江揽枫自称“乡下来的”,未免吹胡子瞪眼:“胡说!峨眉立宗几百年之久,从来都是义字当头,霁月光风。哪里就成了乡下来的?”

  又对着玄灵猛倒苦水道:“玄灵侄女啊玄灵侄女,这些后生们都是仰慕天子荣光,跋山涉水而来,虽然未经世事,却正是你我展示江湖友爱,弘扬武林真善美的好时机。你怎可、怎么泼他们冷水呢?唉!”

  玄灵道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怒瞪了温小白一眼。却见后者“哎呀”一声,举着那块枣泥糕道:“不得了了,玄灵前辈吃过的点心里有……有半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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