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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盟主没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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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戏精飙戏全看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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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温小白生怕别人故意看不见一般,把那枣泥糕举了又举。众人只见棕色透明的馅料里挟裹着绿豆大的一点黑影,瞧着恰似半只身躯分离的蚂蚁。再看看玄灵道人绿到发白的脸,胸中居然多了些许暗爽之意。

  哦呦,道门不是声称最珍惜生灵的吗。平时这么收敛这么谨慎,在酒桌前恨不得抬起拂尘装个玉净瓶效仿观音大士。结果自己吃进去只蚂蚁都不知道?

  当然这暗爽也非空穴来风,皆因众人都知这老道婆向来迂腐,又不像其他道门中人一样专在丘山避世潜心向道,反而像那些行僧方士一样随处游历。而且嘴上又惯不留德的,看不顺眼给谁都是尖酸刻薄一顿。便是孙清风这种久受拥戴的长老,在她面前也得板正行事,唯恐给挑出错处来影响晚节。玄灵又占着不小的辈分,声名甚重。兼又苦修茹素,想挑她的缺点十分不易。这般憋气久了,大家心中的愿望也就逐渐趋于统一:

  好希望有个愣头青出来怼她!

  也让这老太婆体会一下被挑刺的感觉!

  出十两银子众筹都行!

  此时温小白就充当了那个愣头青。大家见有戏可看,也就十分买账。纷纷保持了吃瓜群众的沉默与乖巧,就见玄灵道人压低声音说:“贫道并无狡辩之意。只是这蚂蚁躯体已然僵硬,想必是糕点做成之时不小心混进去的。为此坏了道门规矩,全出于疏忽。自然不是有意为之。”

  “前辈此言差矣,我又没讲你有意为之。”温小白挠了挠头,做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可我怎么记得,我刚才说道门搞种类歧视。前辈明明一力否认的呀,说你们不曾歧视。天地万物都是一律平等。这怎么转眼就开始打自己脸呢?”

  玄灵将拂尘从左臂换到右臂,又焦虑地换回左臂。看得出她在小心温小白的埋雷。想是在江湖上纵横久了,遇到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年轻人,挨了训也只会红着脸赔不是。哪个跟温小白这种货色一样,厚颜无耻蚊子似的叮着她咬?

  审视良久,她拍了拍自己胸脯把气压下去。沉声道:“你倒是讲讲看,何来打脸一说?”

  “好,那我可就说了。你们既然说不搞歧视,要平等看待。我倒是要问问前辈,一口死猪横在前辈面前,你吃还是不吃?”

  “我自然是不……”

  温小白一摆手:“停停,前辈的意思不吃是吧。那一条死鱼呢?一只死鸡呢?前辈若是回答都不吃,为何糕饼里有只死蚂蚁你就吃下去了呢?”

  “我自然是疏忽……”

  “那就对了啊。”温小白一合掌,见怪不怪的说:“既然存在疏忽,说明你们还是无法做到万物一律平等的啊。既然做不到,那为何夸下海口呢。这往浅了说,是言而无信自己打脸。往深了说,也算是欺骗教众信徒,用舌璨莲花的方式诓骗香火。哎呀,细细想来,前朝白莲教好像很喜欢这么干哪。”

  白莲教乃是前朝兴起的一个教派,以招摇撞骗和敛信徒财物而臭名昭著。在民间素有邪教之名。玄灵道人一听温小白把道门和白莲教相比,下意识便一拍桌子:“闭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误会。你未免也太会做文章!我何曾欺骗信徒、诓骗香火了?这话在座的不过六七个人听了去,难道人人都是道门信徒,我骗你们几个供奉香火了不成?”

  这话一出,自然几个人都缩了脖子。确实,在场之人都来自武林各门各派,当然不可能个个都信奉道门那一套,家里供着太上老君像。说是欺骗信徒,也就无从谈起。玄灵自恃反驳的十分在理,逐渐恢复了信心。正欲一鼓作气再辩,忽见温小白梗起脖子,两手一摊道:

  “现成的信徒没有,想当信徒的有啊。不瞒您说,刚才前辈说完万物平等以后,晚辈真的有些心动,想加入道门供奉太上祖师了呢。结果前辈愣是把我的幻想打灭了,泼了我这么一大盆冷水。导致我信仰崩塌心如死灰……这算不算欺骗潜在信徒,诓骗潜在香火?”

  “你给我闭嘴!”玄灵宽袖一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将木桌拍的啪啪响。连带着满桌菜肴都跟着晃了一晃,不知是不是用了内力的缘故,连脚下泥土、座下板凳都跟着嗡嗡震动起来,伴随着玄灵近乎咆哮的声音:“什么教派竟培养出你这种诡辩无礼的货色。若不加管教,迟早是武林一害!”

  温小白自然假装无辜小白兔,瞪着眼珠不说话。对面那桌却有人“哎呦”一声,带着后知后觉凑热闹的意思。“怎么了这是,是谁惹了玄灵前辈不痛快?”

  那声音轻轻细细,语速极快。阳刚不足阴柔又太过,仔细听极容易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温小白背对着说话的人,看不出个丁卯。江揽枫却是正对着那桌而坐,闻言脖子一探,眼珠极不自然的转了一圈。尔后朝温小白比划口型说:“云云云梦梦梦……”

  孔眠真人傻心直,下意识就转述了他的意思:“云梦?”

  温小白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崩裂,那点微笑跟瓷片似的“喀嚓”“喀嚓”掉下去。江揽枫脸色大窘,夹起一只大虾没头没脑地朝孔眠真塞过去。“好好吃饭吧孔兄!什么做梦不做梦的,私事不要随便说出来啊!”

  他们这四人来的最晚,云氏的人自然是先入座,早就坐在那里的。只是因为刚来时孙清风刷了一波脸熟,玄灵的存在又分去了注意力。而且长途跋涉确实饿的缘故。也没注意到其他桌上有什么人的存在。想是玄灵刚才闹的动静太大,才把这人炸了出来。

  温小白不着痕迹的回头望了望,对面酒桌前只坐了一个人。自己守着满桌酒菜自斟自饮。长的倒是秀气干净挺好看,神态上却扭扭捏捏。一双眼睛瞥来瞥去,十分多事的样子。看年纪应是门主云蓼之子,云甄甄无疑了。

  传闻中姑苏云氏洁癖大于丘山道门,道门入民间接地气,而云氏则不接,个个孤高的要命。是以连玄灵道人也只是坐于酒桌前充充样子,吃两口点心但不用荤腥。但云氏的人不这样,他们会选择自己占一张桌子。吃不吃没关系,逼必须装上。云甄甄想必完美继承了这种装逼传统,桌上的茶杯里连滴茶水都没有。手边摆着只鎏金的酒壶,一看就是自带的。

  怪道是个娘娘腔,连名字都取得这么女里女气。温小白鄙视的想,不过辈分和资历摆在这里,这小子理应不会比玄灵难对付。要知道他娘云蓼才和自己是一辈人,前世也未听云蓼有何刺头撒泼等作为,是个本本分分的主儿。言传身教出的儿子应该差不多,除非他叛逆赶上青春期。

  这念头一出,他就被打脸了。

  玄灵估计是拍桌子用力过度,气呼呼的敛袖将手收起来。“无妨,贫道今日犯了戒规。糕点里有只已入六道轮回的蚂蚁,贫道不小心误食了下去。现今正准备替它超度呢。”

  云甄甄朝温小白手里瞟了一眼,淡淡喝了口酒道:“玄灵前辈看错了吧,那块糕里夹了只胡椒。”

  温小白:“……”

  玄灵有些措手不及,声音里带着疑惑:“胡椒?”

  云甄甄随手夹起盘子里一粒胡椒,在她面前示意。“我云氏武功三流,暗器二流。但视力可称一流。那里面是整粒的胡椒,瞧着有些像蚂蚁而已。想是什么人为了混淆视听放进去的。我可出资去附近农庄请二十位农人来辨认,是直接看也好,取出来看也好,都能证实前辈清白。”

  话音刚落,只听温小白“哎呦”一声,手里的枣泥糕倏忽脱手,飞进一瓮熬的烂熟的老鸭汤里。糕皮吸饱了汤水瞬间解体,沉进鸭骨头鸭肉中不见踪影。

  “手滑了,对不住。”温小白满是歉意的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那也无妨。吉祥,你去把那汤瓮端过来。”云甄甄头也不回,对身后两个木着脸、凶眉恶目的侍女吩咐道:“如意快马加鞭进城,找燕州最好的仵作,给他一百两银子。叫他连夜挑出汤里的材料,瞧瞧有没有蚂蚁。”

  随后又加重语气补了句:“若是查出此事子虚乌有,是有人在背后排揎玄灵前辈及道门名声。务必不能饶他。”

  温小白和江揽枫同时露出便秘的表情,眼瞧着那两个侍女走过来端汤瓮。玄灵倒是一脸扬眉吐气,孙老头面色讪讪,也不好劝解。只摩挲着旁边同坐的小道童的头,微咳几声。剩下的人各怀鬼胎,互以眼色示意。

  现场砸瓮,先来个死无对证?温小白用眼神提议。

  老子不清楚啊,都是你干的好事!江揽枫开始提前甩锅。

  孔眠真呆呆的看看二人,目光好奇的落到汤瓮上。这两个人在暗示什么,瓮?

  两桌相隔不过几步,那侍女走过来便是顷刻的事。二人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同时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有熊无名。

  老伯在望,此诚乃关系你我四人江湖友谊之大事。让玄灵咽下去这口气,回头仍旧祸害群众,大家遭殃。此等擦屁股断后等艰难事宜,务必拜托你了!

  有熊老伯苍凉的点点头,大有老脸一丢兮不复还的架势。袖中寒光迸现,眼看就要丢出暗器把汤瓮砸烂,再以老眼昏花为借口终结此事。

  ——那叫吉祥的侍女就在此刻从他身旁姗姗而过,有熊无名身体一颤,衣袖中携带的铁器隐隐轰鸣,随后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向后仰过去。就这么跌倒了。

  跌倒了。

  不仅跌倒了,还异常诙谐的朝着侍女的方向挣扎了几步,宛如浑身铁器在拖着他走一样。直到侍女满脸歉意的丢掉佩剑,慌忙将他扶起来。

  “前辈,实在抱歉。奴婢忘了提醒你们,云氏佩剑是磁铁打造。对铁器有极强吸引力。可能前辈佩戴的武器过多,所以表现会如此严重……”

  有熊无名吐出一口老血,朝她摆了摆手:“老夫一时无碍,但是拿磁铁打剑……你们究竟打算砍谁?”

  吉祥面露尴尬:“前辈误会,这佩剑不是为挥砍之用。乃是防备有人下黑手,护卫少主才带的。我云氏精通的是暗器,因此佩剑不算其中……”

  她把有熊无名扶起来,后者心领神会的咳咳两声。装出摔的不轻的样子,袖子倏忽朝下,噼里啪啦掉出一堆短刀匕首袖剑等物,在地上堆了土包高的一座小山。

  “哎呀,老夫的东西……”有熊无名拍了拍胸口,一副疼的够呛的模样。满是歉意的望着吉祥:“有劳姑娘,能不能替老夫捡捡。多谢了。”

  吉祥面露为难,思索片刻后义不容辞的俯下身,在地上咔咔捡起东西来。温小白松了口气,正欲蹬一腿桌脚来个毁尸灭迹。另一双素手却先他一步摸到了那汤瓮。

  他抬手,嘴里忍不住嘶嘶一声。端汤的正是另一个侍女如意,手倒是快的很。将汤瓮盖子一盖,右手掏出块包袱布来,眼看就要包住带走。江揽枫嘴里本来还默念着“碎,碎”,一见这情景也是愣了神,话直接溜出了嘴:“碎……啊。”

  孔眠真却仿佛开窍了似的,懵懵懂懂一指如意手里的汤瓮。复述道:“碎?”

  话音未落,只听如意手里嘭的一声。瓮身瓷片骤然炸开,竟是崩了个彻底。只见汤水肉汁溅人脸,鸭翅鸭脑到处飞。熬汤枸杞流满桌,连块成型的骨头都不剩,更遑论蚂蚁了。

  如意不禁面露窘色,再看手中只剩了两块碎瓷片,中间还汪着一小摊汤汁。更是不知道如何交差。好在江揽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就摇头喊“哎呀呀,怎么会这样的”,一边厚脸皮的把包袱布从如意右手抽出来,再包住她左手。一副借花献佛的鸟样子。“姑娘,你还好吧?没被吓到吧?”

  说着说着还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头顶。“这汤煲好好的,怎么会炸掉。异象,真乃异象。”

  云甄甄落了个没脸,见自己的侍女在那头投过来求救的眼光。只好干咳了两声,朝她招手说:“回来回来,此事暂不追究。日后若叫我发现有人暗中作妖,连今日的帐一并算上。”

  两个侍女便灰头土脸的又归队了,玄灵吃了个哑巴亏。明知道汤瓮爆炸是有人动手脚,然而不得其中要领,也不知是谁的手笔。瞧见桌上又个个有嫌疑,连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孙老头都仿佛心虚似的。遂气哄哄的从怀里掏出本《太上往生咒》,叽叽咕咕念起来。

  余者又各自持著动筷,然而刚才经汤瓮一炸,瓷片汤水飞的到处都是。再加上菜色凉了许多,食欲未免有些消退。孙清风见众人有渐饱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道:“因着集会要求,各位小友用完了饭,便随老朽在此处看看。到了傍晚时分,自有人送咱们回城中驿站,明日进京。”

  “看看,看什么?”江揽枫放下筷子,伸脖子往周围望了一圈。“对了,孙前辈。晚辈们还不知,这次集会是以谁的名义发起的啊。是您吗?”

  孙清风笑着抚须,摇头。只悄悄的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是第三桌酒席。离他们这两桌略有些距离,中间坐着个背对他们的年轻人。“那位是徐监军,此次进京事宜就由他负责。”

  有军营的人在此,那便是官府出面组织了此次集会。大家听懂了话中的暗示,又听孙老头压低声音说:“那位徐公子,是京中徐翰将军的二子。他们家的异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

  温小白听了只干笑不语,耳闻自然是闻了,还恰恰是你这老头的好侄子八卦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兴许专给江掌门写信传递这些屁事的,正是这个孙老头也说不定。

  似是感知到了孙老头的耳语,那坐姿不动如铁的年轻人回过头来,朝几人投了一瞥。又稍微点了头算做打招呼。不知为何,几人心头都莫名升腾一起微惧之意。赶紧纷纷起座,避开那年轻人的视线。“孙前辈,要去看什么。请您带路吧。”

  孙清风捊了捊发白的胡须,朝斜上方一指。“不需去别处,我们去看的正是这座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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