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拨云见月大佬劫行
玄灵本来推脱法器不好用,正随便找了个角落入定。此时耳朵却尖的出奇,立刻就朝这边投来一瞥:“鸡骨头,难道是狐妖作祟?”
这边三人都不想和她搭话,况且那几根骨头表面干干净净,个头也均匀整齐。完全不像兽类啃剩下的。只有玄灵异常鸡婆,认为好不容易有了展示的机会,正要挤过来哔哔一通狐妖之事。温小白呵呵笑着,迅速摆手来了个拒绝三连:“不好意思前辈。晚辈不懂,不明白,不想知道。”
玄灵依旧厚脸皮,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来。也不管几人是否情愿,就伸手把那摊骨头一裹,果断收进自己囊中了。“不明白也无妨,这鸡骨头也许是重要线索。你们拿着也没用,我这就修书请人鉴定一下。”
有熊无名瞬间火起,眼瞪的浑圆。袖子里铁器嗡嗡作响,仿佛一声令下就会飞出去。刀枪齐鸣把玄灵活剐掉。后者被这一瞪,顿时也浑身寒毛好不自在。想了半天才不情愿的从怀里又掏出四张朱砂画的黄符。“不过有熊师傅辛苦了这半天,我不劳而获也心难安。这是道门特产的辟邪符,佩戴在身可以免冲撞保平安。平时轻易不赠人,听说市价可达千金。今日送给你们每人一张,就当是结缘之礼了。”
一听价值千金,几人顿时就动摇起来。望着那几张黄澄澄的符纸,纷纷劝有熊无名想开些。“大丈夫不拘小节,几根鸡骨头算啥。缘分,缘分才是最重要哪。”
“有熊老伯,不瞒你说。我叔叔最近经常走路摔跤跑步硌腿,背得很。他想要这个符很久了,老人家就这点心愿。我想想就难受,呜呜呜呜……”
其实众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几根骨头算什么,那符才是实打实的货,卖了就有钱赚!就让那老道婆摸瞎去吧,就算真有狐妖也早就跑了,哪儿会给她抓啊!
“有熊前辈,想开点。”孔眠真笨嘴拙舌,想了想居然说:“你不想发家致富么?”
温小白江揽枫一齐吼道:“你闭嘴!”
好在有熊无名略想了想,大概觉得这门生意划算。胡子也不吹了眼珠也不瞪了,只气呼呼的接过几张辟邪符来。“这次老夫也就忍了,下不为例!”
四人美滋滋的分了符纸,天色已将晚。戏台子周围看了个差不多,孙清风正欲叫大家下台小坐,等驿站马车过来。温小白站在栅栏前,闲着无事向下望。一眼便看到那个之前背对他的徐姓年轻人,此时脸转过来正对着他。不知为何,温小白觉得他眼珠分外的黑。
难得有双黑白分明的好眼睛,这人的气质也就格外通透。比儒道出身的孔眠真还要秀气,但又不同于云甄甄的娘娘腔。仿佛是从刚磨好的镜子里掏出来的一个人。镜面却是寒光凛凛然,叫人一瞥就生出微惧之意,倒有种凭空被看穿的感觉。
温小白瞄了几眼心知不妙,那种惧意又袭来了。于是赶紧挪过头去,假装和江揽枫讨论晚上吃什么好。
谁知这一瞄就出了事。那年轻人见他挪头,也转过去吩咐了旁边的随从几句。尔后有人快步走过来,对孙清风客客气气的说:“监军大人说有个人很眼熟,看着像以前的朋友。想和他讲几句话。”
孙清风虽意外,也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哪位是,小兄弟自去请吧?”
那随从手指移过江揽枫孔眠真有熊无名,最后堪堪落在云甄甄身上。云甄甄眉头便咔嚓一皱:“我?我认识过那等军营粗人吗?”
随从脸色大窘,赶紧摇头指着温小白:“不不,是这位公子。”
温小白那才叫一个意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被点名。只得下了戏台,跟着随从弯弯绕绕。走到离打谷场有段距离的树林边,直到视线中看不到其他人为止。
他正兀自奇怪,引路的人已经走了。冷不丁背后有人冒出一句:“你不是活人吧?”
“哈?”温小白讪讪的回过头来,寒毛已经竖了满身。“徐公子太太会开玩笑了吧,我哪里不是活人了。这呼吸这体温,这充满逻辑的对话,以及这生动的反应。死人能做到吗?”
姓徐的年轻人背过手去,轻轻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正在思考的这个东西,说是魂儿也行。原来不在这里吧?”
温小白冷汗直冒,下一秒就要给这年轻人跪下。然而理智还死撑着,没让他放下最后的尊严:“壮士……啊不大佬,你究竟想干什么?这种事儿一点都不好玩啊,我和你无冤无仇,又没做坏事。你这……”
他正在开合的嘴巴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年轻人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两边瞳孔赫然各自多了一个。在夕阳的映衬下宛如绝好的猫眼石,剔透而略带诡异。
“我是重瞳,看见的东西和你们不一样。所以你不用纠结我为什么知道的问题。”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想找你帮个忙而已。你们队伍里那些人都很一般,如果比喻成萝卜地的话。你就是这片地里的甘蔗,相当的异常,还相当鹤立鸡群。所以我觉得这根甘蔗也许是契机,能帮我解开谜题。”
“容我问下,什么谜题?”温小白吞了下口水。“不会是你兄弟那件事……”
对方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我就觉得找你没错。”
你没错,难道我有错吗大哥!温小白费劲的回忆江揽枫的八卦,终于想起里面的徐冬容似乎是离家出走了。“呃,依大人你看。令兄的出走背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你希望把他找回来?”
按照江揽枫的描述,伽罗公主三嫁不成。第一次不成是因未婚夫变痴,第二次是出走,第三次是重婚。三次听起来都没有太大的异常,如果真要评论的话,可能就是她本身太倒霉了。如果是有同一只黑手操纵……他想不出来谁会这么闲。
闲归闲,如此不计成本的搞阴谋,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对两个高官之子下黑手,还得能操纵影响邻国政治。真有这种翻云覆雨的能力,直接拉个大旗造反不是更方便一点?就为了让一个公主嫁不出去,让她流言蜚语不断被人白眼。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年轻人摆摆手:“不,找他不是重点。出家也许正是他心头所愿,借机逃避一下俗家生活,我妨碍不着。但他如果一直不回来,侍奉高堂和尽孝也成问题。想想蛮头疼的。”
看温小白听的云里雾里,他直接摇头说:“算了,我直接说吧。我那兄长云游也不全是他的打算,一半是京中形势所迫,避免徐家成为众矢之的。一半是他对指婚也没什么兴趣,暂时逃避现实而已。但现在京中又起了别的风波,他想回也回不来了。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对于这场风波,我也没什么头绪。只能病急乱投医,所以找你试着说一说。”
“停,壮士。敢问这场风波是不是我们进京的真正原因。你找我和朝廷找我们,其实是一回事?”
对方仍旧是赞赏的眼神。“是吧,我就觉得找你没错。”
没错个屁,温小白汗涔涔的想。这么难的狗屁谜题,偌大的一个京城没人能解决,都需要请外援了。怎么可能是他个外人能应对的?
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不去看那年轻人的瞳孔,别着头道:“壮士请讲,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什么把你们难住了?”
“公主。”那人沉吟道:“公主不见了。”
温小白愣了半秒,“公主丢了你们不去找,还这么淡定的摇人干嘛?直接出动兵力地毯式搜寻啊,御林军骁骑营军机营,这么多人不够你们把地皮翻一遍?”
“我只是说不见了,不是丢了。”年轻人抛过来个鄙夷的眼神:“也就是说,不一定是失踪。可能是皇室出于保护心态,暂时把她藏在某处。而这么做的缘故,应该是她现在有不得见人的原因。然后究其根本,是因为她上次出行遇到了意外。回宫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什么意外,什么时候,在哪儿?”温小白条件反射的问。
“上月十五,独自甩开侍卫驾车出巡,这座戏台是她最后呆的地方。”对方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此后有人发现她,侍卫赶过来送她回宫。我当时经过还遥遥望了她一眼,看样子无甚大碍。不久后宫中陆陆续续有人透露消息,说她失踪。帝后对此事绝口不提,未承认也未否认。但公主,自此就犹如蒸发般消失不见了。”
温小白听的十分认真,然后评价道:“我觉得,大佬你该不会是对公主那什么,暗中仰慕?所以才这么挂心她的安危?”
“你可以选择马上滚。”年轻人微笑着说:“然后我写信给丘山道门,就说你是个占据别人躯壳的冒牌货,分分钟给你安排两道天雷劈一劈。还有,我叫徐容容,不叫大佬。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那里的方言,但是真的很土。给我马上改掉。”
“好的容容大佬……啊不,徐大人。”温小白一听丘山顿时老实了,哈巴狗似的点头道:“我想听听您的看法。比如说公主是否有私奔的可能。可能她当日在这里,是和什么人遇见了,然后一见钟情。于是想方设法跑掉了?”
“我的想法是,不能忽视任何一种可能。”徐容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丢给他:“这事你有充足的时间细想。另外作为帮忙的报酬,我得提醒你,防着点那个叫玄灵的女道,有人向她问了窃魂的事情,只是还没查到你头上。但你晓得,只要她们铁了心追究,这个秘密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
“窃魂”两字才算真正触动了温小白的神经,他想起那个有点神经质的黄衣女子,左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再捏捏那信封,里面绵薄如纸,最多不过一张银票。不由嘀咕道:“这也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啊……”
徐容容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给你钱了。里面是我在京城的住址,你有发现可以修书递予我。至于道门查你的事情,你就先称和我是旧识。我从小在齐鲁老家长大,说你我自幼相识也有几分可信。我替你胡诌几句就完了。”
“如此一来甚好。”温小白立刻感激的把信封揣进怀里,果断抱拳道:“小弟告退!”
说完告退他却并不急着走,又在原地徘徊了两步。徐容容见他如此,不禁奇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温小白十分庄重的问:“伽罗公主是不是很丑?”
“滚。”徐容容说:“再不走我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