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薯条鸡块总是崩坏
这边温小白浑然不知自己走后,废殿中又钻出个兰陵笑的事情。只是和徐容容如实转述了一遍老妪所说,便以为自己任务完成了。转头刚要溜,不料又被徐容容叫住。“慢着。”
他尴尬的停住,蓦觉头顶晃悠悠挺沉。这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个不伦不类的女子发髻,不由庆幸殿里太黑,没让那老妪看清他发型。否则定要笑掉大牙了。
徐容容又把披风戴回去,在夜色里乍一看与侍女无异。“去梅府,见小梅先生。”
“小梅先生?”温小白以为自己没听清,慌忙追着徐容容道:“大佬,我们穿成这样。去见小梅先生?你想把他再刺激回正常人吗?”
“我没这么讲,你出宫门可以脱了。”对方仍是言简意赅:“当然这样更好。想必梅府的人最近生活很沉闷,需要有人逗他们笑。”
温小白自然不做那剩逗士,出了宫门就忙不迭把衣服换了回来。二人近深夜才来到梅府,一见门口竖起的木牌不禁愣了。
“本府今日不见客。”
木牌明显摆了好几天,并不针对今日或明日。温小白想起汝阳王妃说过的那个传言,心道不好,梅府的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往后都不敢再开门。生怕倒了小霉又轮到大霉。于是讪讪的问徐容容:“这个怎么办?”
隔了半柱香的功夫,徐容容把哭爹喊娘的温小白扔到房檐上。见怪不怪的说:“你紧张什么,没学过轻功么?师门平常都教你们什么?水平这么菜。”
又说:“他只说不见客,没说不见贼。从墙上翻下去就是了,你恐高就闭眼翻。”
随后便是“噗”“噗”两声闷响,两人如麻袋般落地。震掉一树落叶。动静明显惊动了守夜的小厮,当看清来人是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之后,喊了句“我的妈呀”就回头逃命了。
半空中传过飒飒一声响,小厮刚逃出个五六步,面前就插了一柄佩剑。半截剑刃亮闪闪的,像极了杀猪刀。在他下一声嚎叫出来之前,温小白迅速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兄弟,别害怕。我们是来打劫的!”
小厮绝望的眼神更加无以复加,眼中满满都是完了,梅府的末日到了。这两个冷血魔头是杀人惯犯,要来屠梅府满门了。还没等温小白解释,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两人在梅府后院大肆周章闹了半天,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大梅先生——也就是梅翰林。对方看起来愁眉苦脸,眉头一拧便能成个“川”字。听说了徐容容和温小白的来意后,更是提不起兴趣。
“老夫就这一个儿子,说不上娇生惯养。也是我和夫人寄予厚望长大的,本想让他晚入仕途,好好做学问。不料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哎。”梅翰林说起来便不断摇头:“也是我的错,不该劝他尚公主。想来命里有时终须有,这门婚事本就不属于他。这才招惹了祸患——”
徐容容端着一张脸,既没有表示同情的打算,甚至连安慰几句的意思都没有。由着梅翰林唉声叹气半天后,才说:“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小梅先生?”
这话比起疑问句,更像陈述句。温小白眼珠都险些蹦出来,嘴上又不好直接说他冷血。只能看着梅翰林弯腰起身,佝偻着背带他们往梅如修的院子走。神态赫然与风烛残年的老头无异了。
待到前后拉开一段距离,温小白才捅捅徐容容胳膊肘。“嘘,大佬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梅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句宽慰的话都不说吗?”
“该说的早有人替我说了,想必他们也听了一箩筐。不稀罕这几句宽慰话。”后者抿了抿嘴:“何况我本就不会说话,还是别火上浇油的好。”
不多时三人走到梅如修院外,梅翰林推开门,低声唤了几句,不见里面反应。满是歉意的说“二位对不住,如修已经睡了。”
话毕梅翰林把灯笼递给小厮,自己走进房里摸索一阵。尔后端出只碗来,碗底还盛着些许残羹。看样子是吃剩下的面条之类。
“如修自从犯病后就有些自闭,每日里闭门不出。饭也是家仆端进去才吃,让二位见笑了。”梅翰林把饭碗交给小厮,俯下身低低咳嗽了一阵。场景甚是揪心,连温小白看着都一时不忍。“麻烦梅大人了。既然小梅先生睡下了,我们就改日再叨扰……”
他望着梅翰林眉头蹙成的“川”字,赶紧改口说:“那就不再叨扰,先告退了!”
两人灰溜溜的从梅如修院子里出来,想起一无所获,未免有些灰心。温小白想起梅翰林那压抑的眼神,刚想溜的再远些。忽然瞥见那端着剩饭的小厮出来,赶紧招手说:“停,停。站住!”
那小厮蓦地听见喊声,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双手一抖,碗险些掉下去。不过马上又被一只殷勤地手托住。抬头只见温小白殷切的望着他:“冷静点,这碗借我看看。”
小厮“哎”了声,下意思去看那碗。只见没什么异常,仍是自家少爷每日吃剩下的东西。不由挠头问:“没问题啊,公子有事吗?”
温小白伸手去揩了一下碗边,上面凝固的卤汁已经半干,形成了淡红的粉末状。看质地,无端让他想起在戏台上刮下来的东西。
“敢问小兄弟,这是什么饭?”
“番茄打卤面啊。”小厮道:“公子最近喜食酸的东西,经常吩咐厨房熬厚厚的西红柿卤出来。老爷说这样开胃,也劝他多吃。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谢谢你了。”温小白又把碗交还给他,目送小厮走远后才说:“是同一伙人干的,下毒给公主的,和小梅先生的。是同一伙人。”
“兴许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徐容容道:“为何那么笃定是一伙呢?”
“宫中那老妪说了啊,算命摊子,一对父女。”温小白笃定的说:“团体作案,分工明确。一个制毒,一个投毒。干完就跑,不留痕迹。而且用的介质也差不多,八成是番茄类的东西。”
“番茄是外邦传来,这季节还是稀罕物。菜市上通常买不到。”徐容容眼中难得有光闪过:“那便在城中排查贩卖番茄的店铺,看有谁大量进货就行了。”
两人离开梅府,驾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与此同时一只灰嘴白羽的信鸽从皇城中飞起,扇腾着翅膀向汝阳王府俯冲而去。留着乌黑长发手执拂尘的女道打开窗子,从信鸽脚上扯下字条,寥寥几眼便露出兴奋的眼神。口中连称“好,好”,竟是连窗子也不关就推门去了。
此时此刻,城西的一条巷子中。有两个容貌相仿,头发却剃的乱如狗啃的女孩子坐在门槛上。左边的那个摸着门槛,眼中朦朦胧胧,隔了半天才嘟囔说:“我吃的呢?”
右边的女孩递给她一块涂好胡椒的炸鸡,尔后继续投入的看地上蚂蚁。任由左边女孩吃的满嘴流油,油屑掉到她身上也不为所动。过了半天突然呵呵笑了:“蚂蚁蚂蚁蚂蚁,蜻蜓的翅膀。”
“睇娅,你别唱了。忒难听。”左边女孩子吃的狼吞虎咽,末了还不忘投去一个鄙视眼神。“总学师父那一套,没意思。哎,算了……反正你除了玩毒也不知道什么有意思。”
她吃完炸鸡,抹抹嘴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终其一生也只能这样了。总是这头玩玩,那头玩玩。除了师父,没有人会收留我们。等咱们无家可归了,可就没意思了。”
两人的脚边,放着一整叠金黄色炸鸡,一盘红艳艳的番茄酱。盘边拿筷子蘸番茄酱描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kf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