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尬事
谁不知道纪家二丫头是个没爹疼娘也不爱的假小子呢，这好几年没回来，一回来就带了个大男人，而且这男人看上去品貌似乎还都挺拔尖。
中年女人听了邻居大姐话，先是一怔，随后整了整衣服又拢拢头发，才慌里慌张地转过来。
纪念有些不知所措，居然半个身子藏在了宗释的背后去，倒是宗释脸皮厚，笑眯眯地喊了声：“伯母，我带，我跟念念过来看您了。”
他想说他带纪念回家探亲来了的，话锋一转，这就换了个味道了。
女人“哎”了一声，闪烁不定的目光却一直往纪念身上瞥。
她也不是不想回来的，只是每每想到过去与妈妈相处的片段，就会从心底里深处一种怯意来，旁人都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到了她这儿，简直就是每逢佳节倍煎熬。
“妈，内个，我，我，我回来了。”
不晓得说什么，嗫嚅了老半天，也只说了这一句。
肖兰茫然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碎芒，然而只瞬间，就被浓烈的冷漠所掩盖了，顺了顺脚边散着的杂货，不咸不淡地说：“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的房间都还没收拾呢。”
纪念被宗释抓着的手突然一握，眼角也蓦地湿起来。
在她的影像中，姐姐的房间每天都跟过年似的整洁干净，这么多年了，一天也没耽误过。
“没关系，我也没打算住家里的。”语气冷地似是冬夜里的风。
肖兰瘦削的脊背整个儿一歪，几乎就要站不稳，好在旁边的好令居伸手扶了扶。
宗释捏了捏纪念的手背，连忙抢在她前头说：“伯母您听错了，念念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会收拾，您不必操心的。”
一口一个“念念”，好像还真就那么回事了。
肖兰抬眼打量宗释一眼，怔忡了几秒才回过神：“快进去吧，都杵在门口做什么。”
宗释应了一声，倒是回到了自己家的纪念像是个新过门的小媳妇似的，紧紧的跟在宗释的身后，一句话也不吭。
身后好事的乡亲们也开始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瞧这孩子，礼数周到不说，长得也俊俏，大兰这回可得窝心喽。”
“可不是，你瞧停树下那车，我可听我家小子说起过，说前边儿竖个牌牌的，通常都是顶贵的。”
“可不，念念从小大大咧咧，眼光倒真不错，可惜啊……”
纪念听了这声叹，步子也慢下来。
宗释感觉到了她的敏感，回身将半松的手又紧了紧。
聒噪的女人又说开了：“可惜回来的不是意意，大兰这辈子啊，可就盼着意意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寻个好婆家呢。”
肖兰也听到了，单薄的背影一顿，终究不曾回身来。
纪念咬咬下嘴唇，心里憋着气，说话也不客气：“婶子们起得够早啊，都还没刷牙吧，我就说今儿这街上什么味儿呢，这么冲。”
嚼舌根的几个人脸色瞬间拉下来，面红耳赤地就要与纪念这小妮子争。
宗释赶忙上前半步将纪念拉到身后，脸上虽然没什么笑容，可胜在长得好，在一众中年妇女之间颇有些优势。
“各位大姐都还没吃饭吧，这街面儿上哪家早茶卖得好？大家伙儿说个地方，今儿我，额，我跟念念请。”
如今可是人家正派男友的身份，做什么好事不得带着人纪警官沾沾光？
也亏得宗释是商业圈里的，纪念嘴里的“婶子”，到了他这儿就成“大姐”了。
“早茶就，就不用了吧。”
其中一个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一番之后，另一个连忙反驳：“怎么不用啊，念念小时候可都是吃各家的饭菜长大的，今儿难得懂事一回，咱也享回福。”
小时候妈妈忙，成天起早贪黑，赚的钱还是赶不上开支的，所以纪念小时候过得真是苦，别家孩子中午回来吃饭休息再上学，可她就只有休息上学的份儿了。
邻居们有时候见她可怜，也会倒些剩饭剩菜给她，想起来那些年，受申心亦爸妈的照顾最多了。
对青乌镇的人来说，镇中心上的“丽水锦苑”的茶点算是最高档的了，这地方早几年就被市政府当做了旅游景区来发展，丽水锦苑恰好在景区的枢纽上，本就极富盛名的早茶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个包子已经卖到了七八块，普通人一顿正常早饭下来，大概也要个一两百的。
这么贵的价格，按理说不会有人吃才对，可越是昂贵的，越是受追捧，这几年那门槛一修再修，大多都是慕名上门品尝的。
纪念点了只皮薄馅儿足的蟹黄包，正插着习惯吸地“呲溜”响。
肖兰见那几个跟几天没吃过饭的女人疯了似的往嘴里塞东西，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你这几个婶子的饭量你可是晓得的，意思意思就得了，少吃点儿。”
纪念塞了满嘴，说话也含糊不清了，随意地摆摆手：“放心吧，这家伙除了钱多没别的优点了，婶子们吃，敞开了吃。”
有这句话，处处端着的邻居大姐大妈们就更不客套了，几笼热乎乎的蟹黄小笼包，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
宗释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竟头一回觉得外头的东西味道也不错，再加上一夜没吃东西也没合过眼，这一歇下来，还真就累坏了。
吃饱喝足，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钱，借故跑回车里找了张卡出来，poss机上那么一走，才彻底傻了眼。
“对不起先生，您这张卡过期了，不能用。”
过期？这卡是什么时候办的呢？又是什么时候扔在车内储物箱就没动过了呢？
对数字极其敏锐，对金钱却毫无概念的宗先生表示他也不知道啊，不知道好端端的卡，用都没用怎么就过期了。
要知道，他这种人平时是不需要亲自花钱的，需要什么直接说一声，自然有人备妥当了送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所以这种尴尬的局面，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宗释回头看看正打饱嗝的纪小姐，突然生出种不详的预感来，弯眼显出一幅迷死人的表情与那收银员商量说：“你看我今天也没带现金，这钱能不能先记着，我马上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这波骚操作就叫“赊账”嘛？虽然这男人长得算帅的，可这种地方，刷脸也不顶事啊。
收银员痛心疾首地摇摇头，皱眉将那张卡又在机器的卡槽里过一遍。
“那请问您的朋友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多久能赶过来？”
看着人帅的份儿上，一旁的美女经理总算开了一回窍。
宗释这会儿有求于人，态度也缓了好几份，笑着朝美女一点头：“我，朋友，在封州，趁私人飞机过来的话，一个小时差不多了。”
美女笑眯眯的桃花眼顿时沉下来，心想两千多的饭钱都给不起，还“私人飞机”呢，他怎么不说宇宙飞船呢？
纪念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小微妙，擦了擦油亮的嘴巴贴过来，经美女说了个大概之后转身就要开溜了。
宗释揪着她的衣领一把拎回来，龇牙咧嘴就是一通克制地嚷：“你就不能先垫上？刚才吃的时候怎么没跑啊？”
怎么说也是人娘家庄上，能不能给点面子了？
纪念耳根一红，顺势往男人怀里一趟：“垫什么垫？是你自己说要请客的好不好，再说了，刚才你那嘴也没闲着啊。”
这顿的确吃得挺饱，向来注重身材管理的宗释之前还真没吃撑过，该死的陈飞电话也打不通，看来这回这人可正要丢大了。
谁又能想到，叱咤封州商界的领头人物宗先生，还会有吃霸王餐的时候呢？
就在尴尬一发不可收拾之初，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一个装扮得体，五官精致的大美人。
“宗，宗释？真的是你吗？”女人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能在这地方看见这个人。
宗释扭头，先是没认出来，再看第二眼的时候，脸色随即冷了冷：“你是殷红？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人勾起微微上翘的嘴角，眨了眨那双欧式的大眼皮：“我经常来这家吃早茶啊，今天约了朋友，没想到这么巧。”
纪念一看两人交织的眼神就知道不简单，又见那女人总时不时地往自己身上瞄，顿时心里就老不舒服了。
女人显然是熟客，跟美女经理寒暄了几句，优雅地挥了挥手指说：“嗨，多大点事啊，这位先生可是……”
说着转头与宗释对视一眼，见宗释沉了沉眼睑，话锋又一转。
“这位是我的朋友，他今儿的消费金额就算在我账上了。”
算在她账上？这算什么事儿？宗释请客，她花钱，这要是传出去她纪念的这张脸还要不要？
再怎么说宗释现如今也是纪家的准女婿，这种丢人丢面儿的事，绝对不能够。
嗯，不能够。
下定了决心的纪小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冒出来：“不劳这位大姐破费，我男朋友请客嘛，理应我们自己来。”
说罢又去问经理：“今天一共消费了多少钱？刷我这张卡就是了。”
美女经理客气地接过了卡，又往收银台去了趟回来，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太好看了：“不好意思呢女士，您这张卡里的余额好像不太够。”
“不够？怎么可能？我刚发的工资，交了房租水电费，里头有两千多块呢。”
美女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限，双手交叠置在小腹前，露着标准的八颗牙：“您这一桌总共消费了三千零八十八元整，如果您卡里确定两千多的话，的确不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