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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死去的她与还想活着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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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声音 X 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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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了手边唯二的骨头,桃坪离开了无人的房间。

  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就算清楚,大抵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想。对现在的他而言,没什么比找到那块骨头更重要。

  不过,如果他知道切斯特的推理,对那位邋遢男人的评价应该会再提高一个台阶。

  一身黑的服饰,手臂上的绷带,提箱子的奇怪姿势……

  ?

  “心急了?和你在一起感觉真好,”

  蛇一般的笑声透着愉悦,或者说恶意。桃坪维持着笑容,

  “那真是荣幸之至。”

  拐进巷子,避开了迎面的行人。

  ?

  “不用那么警戒,我不会惹麻烦的。你挣扎的样子很有趣,足够让我满足,”

  或许是看破他的小心思,笑声愈加诡异。桃坪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那个不知道问了多少次的问题,

  “怎么样?”

  ?

  重复了半天的句子没有得到重复了半天的回复,那句‘监控中’没有如期从箱子里传出。

  他停下脚步,

  站在巷子中段,

  这里没有阳光,建筑偏斜的影子在前方地面划出直线。

  ?

  耳朵听到了很多声音,

  车子碾过公路的声音,

  行人踩踏路面的声音;

  夏风吹过建筑的声音,

  小鸟煽动羽翼的声音;

  心脏收缩的声音,

  血液停滞的声音;

  甚至听到阳光洒在地上时呲呲的细碎声响……

  只是,

  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没有听到那句听了很多次的回复。

  ?

  “嘶嘶!~!”

  恶鬼的笑声打破了冻结的静谧,阳光的声音消失,只留下刺眼的,讨人厌的光线。

  血液重新流淌,他重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伴着女子的恶意在巷弄里回荡。

  毫无疑问,

  名为程清的女人恶劣至极……

  ?

  —

  顺着指引,阿曼达再次找到了那个一身黑的男人。他从小巷走出,沐浴在阳光里,像个普通路人。

  她把右手伸进纸袋,又拿了一个大肚果。

  这是她最近唯一的食物,带着仪式感的进食给予她不同于味觉刺激的精神愉悦。她喜欢新奇的食物,更喜欢让新奇的食物变得乏味,按黄未的说法,这应该就是她的降压方式。

  大肚果在如今的爱勒贝拉仍旧很受欢迎,动机却和那时相反。旧人类是为了抑住饥饿,新人类却是为了促成饥饿。

  贫乏的极点,

  富足的极点,却同样追求着虚假之果,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两端连接在一起。

  混乱的极致与和平的极致……

  连接这两者的又是什么?

  它也是虚假的吗?

  她举起手上的大肚果,阳光为它勾勒了明晰的线条,漂亮,纯净……不管如何,是她喜欢的样子,或许要加个现在。多数情况下,她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这点毫无疑问。

  之前看报时注意到一个新闻。

  据说有不少人申请删除或是修改《回忆录》内那段关于大肚果的记录,原因似乎是因为有些恶心。

  为减肥而吃大肚果的少男少女们大抵都不会喜欢那段典故,特别是那段典故之后的发展,她认识的某个笨蛋就属于这类。

  ?

  大肚果并非只有白色,还有红色的大肚果。

  红笔大肚果成长期更短,而且相比那不甜不咸不酸不苦的白皮同胞,它的味道更好,还很有营养。

  唯一的问题是,它们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尸体上,准确来说,是从尸体的肚子里冒出来。

  不需要太久,大肚果的种子就会在死者的肚皮里生根发芽,变成低矮的血色小树,茁壮生长,最后和尸体融合在一起。

  大肚果的另一个含义是,从又大又圆的肚皮里诞生的,又大又圆的水果……

  ?

  —

  临时指挥所内,

  南区几乎所有机动组都聚集在指挥所内。切斯特的推论得到了事实的支持。随目击者增多,事件变得清晰起来,

  “……根据目击者的叙述,嫌疑人携带有黑色的大号手提箱,右手有绷带,穿黑色短衫和黑色长裤。

  从发现骨头的位置,还有各处的目击证言,嫌疑人正向南方郊区移动。已通知西区和东区协助围捕,他们会控制住边界,城门附近的人员也已经布置完毕。”

  助理小姐汇报完情况,舒了口气,退到一边。

  ?

  黛娜向前走了一步,望向某人,

  “疏散情况怎么样?”

  “考虑到对方的戒备,目前还在和地方负责人进行局部沟通,队长们就位后可以立刻疏散。嫌疑人前进位置在四号郊区,住民较少,可以短时间疏散完成。”

  ?

  黛娜微微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众人脖子上启动完成的授权环,声音转冷,

  “抓住他们,生死不论。”

  “是!!”

  ?

  爱勒贝拉的城市有城门,却没有城墙。准确来说,是没有真实的城墙,但存在虚构之墙。

  虚构之墙,就和这个名字包含的意思一样,是虚构的,不存在的城墙。虚构之墙的主体是红色贤者之眼,它比任何防御都更能让人放心。

  除了红色贤者之眼外,虚构之墙区域内设置有大量陷进。并非致命类的陷阱,而是包含大量追踪元素的陷阱,类似绝对无法除味的糟糕元素。

  ?

  此刻,

  南区虚构之墙边缘,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位置上站着不少人。除了穿着红白制服的祆教成员外,还有另一伙穿着其他制服的人,是幽国忘尘宫的人。

  师兄弟十数人保持一段距离散开。

  相比平时的穿着,他们此刻的衣服要轻便许多。袖口保留了小宽袖,其余各处都以方便行动为理念,不显拖沓。主色为白,辅色为蓝。那些看起来很麻烦的发髻也被弄成了简单的马尾。

  从打扮到细节,都透着干练的气氛。相比祆教众人严阵以待的肃穆姿态,忘尘宫一众的表情要阴沉许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

  唐子慎站在人群中央,表情没有平日的跳脱散漫,也未流露什么哀容,只是安静注视着视野前方。

  少年从昨天开始就是这幅样子。

  同他说话,他会照常回答,也不像平时那般胡闹。若没有昨天的事,一定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诸位师兄交换了一番视线,各自摇了摇头。

  他们站在荒芜的黄色平原上,望着前方看似极近,实际极远的城市轮廓,谁也没有说话。失了热度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热,风从远处吹来,卷着细细的黄沙,带来城外陌生的燥热……

  ?

  —

  风迎面吹来,新长不久的长发被压弯了些。那种生发素的效果真不是盖的,夸张的生长速度让人担心它会不会钻进脑子里……

  好可怕!

  也许可以给他们提提意见,实在是太夸张了。

  ?

  桃坪蹲在屋顶边沿,脑子里想着不知所谓的东西,视线落在远方的天际线上,那里是城市之外,那里是真正的自由。

  美好的,

  也是不可及的自由。

  美丽这个属性或许就寄生于不自由之上,正因为不自由,正因为那份自由无法触及,自由才显得如此美丽。

  那么,当人们收获所谓的自由时,自由是否还是自由?不美丽的自由是否还称得上自由?不珍贵的只有是否还称得上自由?……

  ?

  对他而言,自由在城外;

  对多数人而言,城内才是自由。导致这种差异的根源是一样的,是那些颜色各异的圆形水晶。

  贤者之眼覆盖的地方才是爱勒贝拉,才是人类的居所,之外的,不过荒野。失去贤者之眼,安全无从谈起,失去安全,自由无处容身……

  ?

  “还有最后一个,不试一试?主角可都是在最后一刻成功的,”

  即使隔着箱子,那份恶意依旧清晰到让人讨厌的地步。他望着那条地平线,大张着眼皮,瞳孔里映出太阳的轮廓,里面是静止的光,

  “十岁前,我偷偷摸摸地认为自己当主角;十岁后,我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件事,”

  单薄的嘴唇抿成笑容的弧度,

  “十岁前,我认为自己出演的是后宫喜剧,十岁后才明白,自己走的是苦情路线。你说,我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晚。”

  “咯咯咯!!……”

  箱子里传出的笑声格外古怪,却也格外单纯。十分单纯的笑声,单纯觉得有趣,单纯觉得……

  笑声持续了许多,中途变成了另一种腔调,类似哭声的腔调,只是听起来像哭而已,

  疯子是不会哭,

  怪物更不会哭。

  ?

  “啾啾!”

  天空掠过熟悉的影子,白斑雀在空中左旋右突嬉戏,黝黑的羽毛映射着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影。

  很漂亮。

  他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就像他第一次来忻都一般。空中的白斑雀因这个动作变换了阵型,没有飞过来,只是四散飞走。

  天空再次变得干净,美丽的光影也一同消失。他看着四散的鸟,自嘲般笑了笑。没了哭声的箱子里再次传出声音,

  “还会梦到她?……邱雪,是这个名字吗?”

  ?

  很耳熟的话,但这只是错觉。距离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已经过了好几年,那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犹豫着,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恩。”

  “有什么变化?”

  ?

  “……脸,看不清了。”

  “还有呢?”

  ?

  还有,

  沉默驻留了片刻,

  “很疼。”

  ?

  箱子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

  “你,差不多也到极限了呢。”

  这道声音如此干净,就和几年前一样。

  ?

  “呵呵,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下……”

  “我是疯了,但还没傻,”

  恶意再次盖过了理性,女子的声音充斥着幸灾乐祸的气氛,

  “你做了几次?”

  ?

  青年眼睑稍稍垂下,声音却没有变化,

  “程医生……”

  “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

  “……”

  “长安那个可怜虫不是第一个吧?我们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同病相怜,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医生。”

  ?

  他依旧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听着。她似乎也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

  “算了,你的私人兴趣怎么都好,想听听我的判断吗?”

  ?

  “请便。”

  “一年。”

  ?

  “……”

  “你大概只剩下一年了,至于一年后,”

  恶意再次变得浓烈,

  “我的下场就是你的结局……不对,你会比我更惨。”

  ?

  桃坪笑了笑,拿起提箱,

  “听起来真可怕。”

  “桃坪,死亡并不总是个悲剧。”

  ?

  “我倒是听过一种相反的说法。‘生活不幸未必是件坏事,你至少知道该为何生活,而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点。’

  程医生,积极些总没坏事。”

  ?

  难听的笑声再次从箱子里传出,还有一个问题,

  “桃坪,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引用名言吗?”

  ?

  “……”

  “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话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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