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放牛娃的梦想
亳州,太祖皇帝的龙兴之地。在亳州城外十里的地方有个村庄叫石碾村,村里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世代种地,靠老天爷吃饭,村子旁边有条小河,河水潺潺,对岸就是村里农户世代赖以生存的农田,此时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葱葱郁郁,又是一个好年景。
河边长着一排杨柳,此时正是三月冬春交接之际,柳枝初露新芽。不远处的村里,炊烟袅袅,鸡犬叫吠交错,儿童嘻笑追逐,一派祥和之气。
不过村子里最近发生一件大事,那就是村头张家老三要去考科举,这一消息随着鸡犬之声迅速传遍全村。全村老少惊奇,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话说这老张家有三个儿子,老大张孝云,不愿意种地,在城里一家铁匠铺做学徒,一个月也才回来一两趟,老二张孝青,老三张孝霆跟着爹娘靠种地过活,全家几代人大字不识几个,独独到了老张这一代竟然出了一个要去考科举的儿子。
说来也奇怪,张孝霆也是全村识字最多的人,尤其无论到哪,身上总是揣着本书,但是在张家人看来,张孝霆是在犯傻,他们想不明白,放着那么好的地不种,非要读书,尤其是张孝霆的母亲刘氏,更是对张孝霆的举动和想法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因为在她看来,读书根本就不是乡下人应该做的事,乡下人就应该去种地,为此刘氏经常训斥老三,在刘氏看来这是不务正业。这也是因为什么老大张孝云被撵出家门去做什么学徒。而且刘氏还有一个观点,不种地就别在家待着,简直是浪费粮食。
而刘氏的丈夫老张是全村有名的妻管严,为人老实巴交,除了下地干活,没事就喜欢在小河边晒晒太阳,编个柳筐什么的,平时连喝顿酒都得偷着喝,所以对于自己三儿子的这个想法基本上没有态度,在老张看来反正三个儿子也已经长大了,最小的张孝霆也已经十六岁了。
不管老张有没有态度,反正对张孝霆要去考科举的事刘氏是非常反感的,从头到尾也是刘氏反对的最激烈。
而村里人的态度也从起初的惊讶惊奇,转变为嘲笑和讥讽,所谓田野里的野鸭,毛长的再长,也变不成大鹏鸟。都把老张家的三儿子张孝霆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在村里也就慢慢的淡了,也只是偶尔还会有人想起来开句玩笑。
而张孝霆的态度,也是比较坚定的,用他的话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不一定非要种地,自己的理想最重要,因为在他看来书中不仅有“颜如玉,黄金屋”,还有就是心系天下的理想与正道。
这种想法与观念还要得益于太祖皇帝,当初太祖皇帝也是放牛的,还要过饭,这样的人都当了皇帝,自己难道就不能靠读书考个功名,兼济天下吗?所以在张孝霆看来,自己要做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日吃完午饭,刘氏让张孝霆把家里的老黄牛牵出去放一放,吃些今年开春的新草。张孝霆现阶段的任务就是放牛,所以非常乐意的牵着牛向小河边走去,找了一棵柳树把牛拴好,张孝霆像往常一样,躲到河边草垛里,伸头张望四周有没有人,确定没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这是他央求大哥从城里买回来的书。
为了攒够买书钱,张孝霆经常“勒索”自己的老爹,因为他手里有老爹背着母亲喝酒的把柄,迫于无奈老张也只能认栽。每次“敲诈勒索”成功张孝霆都非常得意,还说等他考上功名让老爹天天喝酒,喝好酒。
张孝霆手拿的书是一本《大学》,看的是津津有味,时而读出声来时而默诵,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沉,红霞染空,此时张孝霆浑然忘我。
家里的母亲刘氏见天色渐昏,老三还没回来,心想肯定躲在哪里玩耍去了。脸露怒意,抄起门口一根木棍就去寻找,刘氏怒气匆匆,来到河边,四下无人,只见柳树上拴着自家的黄牛,却不见了自家老三,刘氏奇怪,于是手提木棍,来到柳树边,四下再瞧,只见河边草垛里似乎有人,刘氏轻声轻脚的走过去,此时张孝霆正在草垛里自言自语的读着书,刘氏走近,分明看见躺在草垛的正是老三,气的双肩颤抖,舞起手中的棍子劈头盖脸的就打,张孝霆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早已挨了重重一棍,张孝霆吃痛一惊,咧嘴:“哎呦!”抱头鼠窜的冲出草垛,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弯身捡书,刘氏气急败坏,上前追上,肩头后背,又是重重几下,张孝霆惊恐的大叫:“哎呦!疼啊!别打啦!我知道错了。”刘氏不依不饶,怒道:“让你放牛,你却躲起来看这没用的书,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说话间张孝霆早已抱着书跑出了老远,刘氏在后面追,哪里追的上,刘氏气喘吁吁的叫道:“我让你跑,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看着张孝霆向村子跑去,简直气炸了肺。走到树边,解下牛绳,牵着牛向村子走去。
回到家的张孝霆,第一件事就是把书藏起来,然后默不作声的坐在院里搓揉着痛处,一脸的沮丧,等待着的将是母亲未知的惩罚。没一会,刘氏牵着牛走进院子,看见张孝霆气不打一处来,舞起手中棍子,向张孝霆走来,张孝霆见此,起身就要绕过院里的石磨向外跑,刘氏怒道:“跑出去你就别回来了。”张孝霆立在原地,欲跑还不敢。
此时院外有路过的村民邻居,见此景,嘻笑道:“老张家的,未来的状元郎可不能随便打呀!”众人一听,都大笑不止,一时院外笑声一片,刘氏努容一转道:“滚滚滚,再不滚,我连你们一起打。”众人都知刘氏是村里少有的泼辣,也就嘻笑议论着走开了。
刘氏瞪着低头不语的张孝霆,一时也很无可奈何,打的重了自己也心疼,打的轻了又不解气,怒道:“今晚不要吃饭,就吃你那破书吧!”说着怒气匆匆的进了屋子。
天色越发的暗淡下来,天空星星点点,斜月初升。刘氏准备了晚饭,都上了桌,此时老张和二儿子张孝清从田里回来。放下手中的农具就要准备吃饭,见张孝霆沮丧的表情,立在院里。二哥张孝清道:“怎么了?不吃饭?”只听母亲刘氏道:“我们吃我们的饭,他已经吃饱了。”张孝清见母亲面带怒色,很显然三弟又做错事了,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于是关切的道:“一会跟娘道个歉,别站在外面,进来。”张孝霆跟着二哥进了屋,却不敢坐下吃饭。老张见此情景问道:“这是怎么了?”刘氏怒意未消的道:“别问我,问你的三儿子。”老张叹口气,撇过脸道:“孝霆,是不是又惹你妈生气啦?”张孝霆低着头,默不作声,刘氏一看,原本渐消的怒意再次涌上来,指着道:“午饭后我让他去放牛,把牛喂壮点,农忙要用,可他倒好,把牛丢一边却躲到草垛里看他那没用的破书。”老张也露出一丝不快,道:“你母亲不容易,你为什么还惹她生气?”张孝霆依然默不作声,刘氏接着道:“隔壁老王家的牛和咱家的是同一天买来的,看看人家的牛,再看看咱家的,我说最近咱家的牛怎么越放越瘦,原来他的心思就没在牛身上。”说完气的别过脸去。
老张是个老实人,也讲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更说不出大道理,只能安慰的道:“要不牛让老二去放,让老三和我下地干活。”刘氏一听,反对道:“拉倒吧!放牛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能下地干活?再把庄家糟蹋了。”老张也实在没辙,只希望这事尽快过去,因为老三买书的钱自己也有份,弄不好再把自己绕进去,也没再说什么,只好低头吃饭不语。刘氏带着余怒吃了一点,张孝清吃饱了就去睡了。
睡在床上的张孝霆,肩膀火辣辣的疼,轻轻的挫揉着,肚子又饿,毫无睡意。这时房门响起,张孝霆道:“谁呀!”门外声音道:“是我。”张孝霆听是二哥的声音,起身开门。张孝清进来,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笑道:“吃吧!”张孝霆高兴的道:“谢谢二哥,我都饿扁了。”张孝清道:“活该你饿扁,谁让你惹娘生气。”张孝霆笑道:“还是二哥对我好。”张孝清道:“你少来,我问你,你真的要去考科举?”张孝霆看着自己的二哥,坚定的道:“嗯,我一定要去,先参加今年的乡试。”张孝清笑道:“你能考上吗?我听说村西刘二的妹夫考了十年,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张孝霆看着二哥,傻笑的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如果考上了就是咱这十里八村里最有学问的人,要是进京中了状元,你和老爹还有妈就再也不用种地了。”张孝清挥拳轻轻在张孝清肩膀上锤了一下,笑道:“美的你。”张孝霆咧嘴:“哎呦,疼。”张孝清道:“我没用力呀!”张孝霆放下馒头,把肩头的衣服撩起来。露出两道淤青,张孝清关切的道:“怎么成这样了?娘打你啦!”张孝霆笑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张孝清叹口气,看着张孝霆道:“大哥不在,家里就我和你帮衬着爹妈干点活,尽量不惹妈生气,知道了吗?”张孝霆嘻笑着道:“你就放心吧!我以后注意点。”张孝清又坐了一会,回自己房间了。
两个馒头下腹,张孝霆倒在床上。想着将来自己高中状元的情景,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花,在亳州城游街,再到石碾村游上几个来回,让那些嘲笑自己的人看看,堵住他们的嘴,光想想都挺美。想着想着睡意涌来,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和平时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带了点干粮,张孝霆牵着牛,来到小河边,特意找一处嫩草多的地方,把牛栓住,本想重新找一处看书的地方,仔细一想,万一再被妈逮到,可就惨了,到时很可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想了想,目光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只见他找了根木棍,又找了一些细小的树枝,交叉绑在一起,将自己的外衣套在木架上,再在衣服里面塞上稻草,又用稻草剜成一个圆球,跟人的脑袋一样,往木架上一绑,完成后,得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简直和自己一样的高矮胖瘦,张孝霆把草人插在牛的身边,远远看上去跟真的一样,春风微微吹过,把草人的衣袖吹到牛身上,就好像用手抚摸一般,不仔细看,足以以假乱真。
于是拿着书来到小河边,又钻到草垛里面,看起书来。在家忙了一上午的刘氏,还是担心张孝霆不好好放牛,躲起来看书,就悄悄的抄起那根让张孝霆闻风丧胆的木棍,去小河边找张孝霆,刘氏来到村头,远远的看见自家的牛儿在河边堤岸上吃草,张孝霆就站在牛的旁边,还用手不断的抚摸牛肚子。刘氏心里笑道:“这还差不多,看来昨晚没白打。”得知张孝霆在认真放牛,刘氏也就回去了。
就这样,张孝霆还不停的换地方,而且草人的姿势每天都不一样,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刘氏就是没发现里面的猫腻。直到这一天,也是凑巧,刘氏闲来无事,心想,老三最近放牛很规矩,虽然牛儿还是一点没长肥,倒也难为老三了,每天中午就吃点早上带的米饼面饼之类的干粮。于是刘氏就做了点午饭给老三拿过去,当刘氏来到村头河边,就感觉不大对劲,越看越奇怪,这老三怎么一条腿站着,心里纳闷,就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越看越不对劲,直到刘氏走到跟前,看到站在牛身边的竟然是一个草人,努视四周,果然又躲在草垛里面,刘氏顿时怒气填胸,浑身发抖,气到极点的刘氏,放下手中的饭罐,从树上折下一根柳条,三步并两步冲上去,照着张孝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痛打,张孝霆犹如晴天霹雳般一跃而起,又是抱头鼠窜,嘴里喊道:“娘,别打了,疼,我错了。”刘氏边打边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张孝霆只能撒腿就跑,刘氏见张孝霆跑远,气的直跺脚。
回到家的张孝霆惊恐未定,心想这下完了,这次比上次严重,赶紧把书藏起来,忐忑不安的等着母亲回来发落,可是一直等到晚上,老爹和二哥从地里回来了,也没见自己的母亲回来,老爹进来一看,晚饭也没做,屋里也没人,心觉奇怪,只见张孝霆蹲在墙角,老爹问道:“你妈呢?”张孝霆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边的孝清好像看出问题了,问道:“是不是你又惹妈生气了?”孝霆依旧不说话,嘴里欲言又止的,老爹脸色不耐烦的道:“还不快去找。”于是孝清孝霆赶紧出去寻找母亲,兄弟俩来到放牛的地方,只见牛还在,母亲却不见了,此时天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二人不见母亲,心中愈发焦急,孝清责怪道:“我跟你怎么说的?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怎么老是惹母亲生气呢?”孝霆此时眼泪都快下来了,到底是年纪小,性子弱,看着二哥,惊慌道:“二哥,母亲到底去哪里了?”孝清茫然怒道:“我还想问你呢?”说完孝清看见不远处田埂上坐着一人,二人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的母亲刘氏,只见刘氏坐在田埂上,看着眼前广阔的麦田,眼神中充满着无奈,刘氏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地,怎么还有人不想种呢?自己三个儿子,一个做学徒,一个异想天开,只有老二孝清最听话。
刘氏无奈。只听身后有人过来,刘氏回头,见是孝清孝霆,孝清走在前面,孝霆低着头,跟在后面,虽然沮丧,却已经没有刚才的惊恐与仿徨。
刘氏此时很平静,脸上一点努容都没有,孝清道:“娘,回去吧!孝霆知道错了。”刘氏开口对孝清道:“你先回去,我和老三有话要说。”孝清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刘氏道:“我和老三说几句话就回去,你把牛牵回去吧!”孝清见母亲如此,也只好转身,看了一眼孝霆,无奈的走了。孝霆见二哥走了,心里有些不安,刘氏道:“过来坐下。”孝霆一言不发,唯唯诺诺的走过去,坐下田埂上,刘氏也没看他,看着脚下的麦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孝霆低头道:“因为我让您生气了。”刘氏道:“我们世代务农,只为一口饭吃,现在世道太平,又有这么好的地可以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咱就是小老百姓,咱没有王侯将相的命。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三个儿子能够本本分分的做人,安安心心的种地,然后给你们每人娶个媳妇,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说完看着孝霆,孝霆抬头道:“娘,我喜欢读书。”刘氏道:“读书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孝霆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要再那么辛苦。”刘氏道:“你的心思娘明白,可是你还小,好多事情和道理你都不明白,你所看的书本上的大道理,那是说给那些达官贵人王侯将相听的,咱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那么多道道,吃饱喝足,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至于那些锦衣玉食,廊屋朱阁娘和你爹是从来就没有想过。”孝霆默不作声,其实孝霆知道,自己读书除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外,内心里最深处的所谓兼济天下的报复,也是他自己心声,可是与母亲刚刚说的相比自己似乎有点天真了。世上的道理,源于人心,心如止水,则无欲则刚。是执着与自己的心声,还是心如止水,孝霆一时陷入两难。
自从这次以后,张孝霆依然每天放牛,早上出去,晚上回来,一心一意,没有书本带在身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少了乐趣,自然思绪难定,不过这在刘氏看来,多少有点欣慰,因为她看到牛儿最近似乎好像长肥了点。
这一天早上,张孝霆牵着牛刚要出门,只见隔壁老王头站在院外,见孝霆牵着牛出门,老王头笑道:“你娘在吗?”孝霆道:“在呢!”这时刘氏从屋里出来,刘氏笑道:“什么事?”老王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昨天赶集碰到一个远房亲戚,他现在在城里孙员外家做大掌柜的,他跟我说,要我在村里帮他找一个跑腿伙计,最好是能识几个字的,我一下就想到了你家老三,你家老三能读能写能认,人也老实,老张家的,你看行不行?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你家老三领过去,先去看看,人家说行,就留下,不行,再回来。”刘氏这些天也在低头琢磨,这老三倒是一心一意放牛了,不再躲懒捧着书本了,可是每天闷闷不乐的,真怕他憋出病来,既然他心思不在种地放牛上,今日又碰到老王头这事,也就没有回绝,看着一边的老三道:“你愿意去吗?”张孝霆内心想,去城里虽然去做跑腿,但是比在家里自由,不用说天天可以看书了,还能挣点买书钱,不用在想方设法“敲诈”老爹了。于是高兴的应承道:“我愿意。”刘氏也道:“这样也好,你大哥也在城里,好歹有个照应。”老王头见刘氏同意了,也算完成了任务,笑道:“行,那你们就准备准备,明日早上起个早。”刘氏笑道:“那怎么谢你呀!”老王头道:“都是左邻右舍的,真要谢,给我买壶酒。”刘氏笑道:“好嘞!”老王头走后,刘氏对孝霆道:“今天早点回来。”孝霆高兴的道:“嗯。”
就这样张孝霆就来到了亳州城里,这亳州城那是当年太祖皇帝龙兴之地,街道宽阔,店铺叫卖之声噪杂于耳,人流如梭,贩夫走卒,三教九流。
张孝霆随着老王头来到孙员外宅院门口,只见朱红大门下面蹲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两个石狮子,威武至极,张孝霆还是第一次离石狮子这么近,这得有多沉呀!不一会大门微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精神健硕,老王头迎上去笑道:“人我给你找来了,你看看行吗?”老头向老王头一拱手笑道:“这么快就找到了。”说着看着一边的张孝霆,问道:“会写字认字吗?”老王头拍胸脯道:“你个绝对没问题。”老头点点头问张孝霆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张孝霆道作揖:“张孝霆,今年十六岁。”老头点头道:“嗯,你读过书?”张孝霆道:“读过一点。”老头道:“我叫王洪林,你就叫我王掌柜。”说着,对老王头道:“老哥稍等,我领他去柜上安排一下,中午你我喝两杯。”老王头笑道:“好,你忙。”
王掌柜领着张孝霆来到店里,安排他和其他伙计住在一起,并告诉他店里的规矩和平时要注意的事情,又安排一个伙计带着他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自此张孝霆就在王掌柜手下当起了伙计,一晃一个月过去,王掌柜见张孝霆能写能干,也对张孝霆颇为照顾。白天张孝霆在柜上跑跑腿,晚上就躺在床上读书,时间一长,其他的伙计都知道了张孝霆想要去考科举的秘密。这件事让王掌柜知道了,他找到张孝霆,看着面前清秀带有一丝青涩的伙计,王掌柜微微一笑道:“我听伙计们说,你想考科举?”张孝霆道:“是的,王掌柜。”王掌柜道:“你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张孝霆道:“无非是诸子百家,四书五经。”王掌柜点点头道:“看来我还真把你想简单了,我这里看来还是留不住你呀!”张孝霆感激的道:“谢王掌柜的照顾,孝霆铭记于心。”王掌柜笑着摆摆手道:“你别这么说,年轻人就应该做点大事。”说完看着张孝霆,接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去处,或许可以帮到你。”张孝霆作揖道:“掌柜的已经对孝霆很照顾了,再不敢奢求。”王掌柜笑道:“说来也不是外人,正是我们东家孙员外,员外的公子说来年纪和你相仿,今年也有十五了,也想参加今年的乡试,员外一直想给他找个伴读,可就是没有找到称心的,如果你愿意,我领你去见见员外。”张孝霆赶紧谢道:“谢王掌柜,您的恩德孝霆来日一定相报。”王掌柜点点头笑道:“你不用谢我,我这里池子小,养不得真龙。”
过了三四天,王掌柜就领着张孝霆来到了孙员外的府上,进城这些天,张孝霆还是第一次进孙员外的府门。王掌柜带着张孝霆穿屋过廊,不时的有府里的佣人从二人身边经过,向王掌柜打招呼,并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张孝霆,王掌柜则是一边走一边嘱咐张孝霆道:“一会见了员外不要多说话,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听见了吗?”张孝霆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宅子,那么多佣人,这么漂亮的假山花园,府里的花花草草都对张孝霆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此时王掌柜说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嘴里只是应道:“嗯,嗯。”
此时孙员外正在园中遛鸟,王掌柜领着张孝霆站在园门口,王掌柜对张孝霆道:“站在这别动,一会叫你。”张孝霆点点头“哦”了一声,似乎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王掌柜来到孙员外跟前道:“东家,前日跟您说的那个伙计,他来了,就在园子门口。”孙员外头也不回的道:“让他进来吧!”王掌柜转身向站在园门口张孝霆招招手,张孝霆理了理衣服,搓搓手,略显紧张的来到王掌柜的旁边,向孙员外拱手作揖道:“张孝霆见过东家老爷。”孙员外看着张孝霆道:“听王掌柜说,你喜欢读书,还要参加今年的乡试?”张孝霆道:“是的,老爷。”孙员外问道:“都读些什么书呀?”张孝霆道:“无非是诸子百家,四书五经之类的圣人之言。”孙员外似乎要考考张孝霆,就问道:“你读圣人之言可有自己的心得?”张孝霆不假思索,答道:“所谓圣人之言,即是道,道无常无形,在于人心,存之实,失之虚,取天地万物,补世间不足,故圣人之所以是圣人,皆因洞窥天地世间万物之理,诚所谓不凡则圣,平凡之人,不凡之处,皆曰圣人。”王掌柜一旁听的频频点头,只是默不作声,孙员外笑道:“好大的口气,依你之言,平凡之人只要有不凡之处皆可以成为圣人?”张孝霆答道:“道,在于人心,并不是圣人说什么都是圣言,古人云,补不足而损有余,平凡的人,心中存道,此乃圣人之圣。”孙员外听完,笑着点点头道:“嗯,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解,不简单。”站在一旁的王掌柜向前一步笑道:“那东家如果中意的话就把他留在小少爷身边,再过几个月可就是乡试了。”孙员外看着张孝霆道:“王掌柜向我举荐你做我小儿的伴读,我见你有些见识,你就留在府中吧!一会让李管家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再给你做两套衣服。”
张孝霆拱手作揖道:“谢员外,孝霆定当竭尽全力督促少爷,不敢有丝毫懈怠。”孙员外笑道:“嗯!好,到时我还会自助你些银两,让你去考试。”张孝霆大喜过望,跪下道:“谢老爷。”
当日张孝霆就在李管家的安排下在府上住下了。次日,张孝霆穿了新衣服,来到少爷的院子门口。只见一个眉清目秀,脸上有些稚气,和自己个头一样高的少年正拿着书在院内阳亭内默背,似乎没有发现张孝霆的到来,张孝霆站在门口细听,只听小少爷正在背《中庸》里面的哀公问政,只听他背道:“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尊贤为大…尊贤……。”背到此处忘记了,皱着眉头思考,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大声背诵者正是张孝霆,少年见有人背出下半段,不禁“咦”一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少年站在院门口向自己微笑,只是打扮的像个书童,少年放在手中的书籍,走下阳亭,看着张孝霆问道:“你是谁?你也会背中庸?”张孝霆走进院内,来到少年的身旁,拱手作揖道:“我叫张孝霆,是员外叫我来做你的伴读。”少年一看张孝霆举止不俗,并且把中庸背的那么熟,心中钦佩,笑道:“我叫孙康,今年十五岁,你呢?”张孝霆笑道:“痴长你一岁。”孙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叫你孝霆兄吧!”张孝霆惶恐道:“不可,我只是一个伴读,少爷您错爱了。”孙康见张孝霆如此,只是不依,笑道:“古人云,同道者皆友也。你我有缘,前两天我听我父亲说要替我找个伴读,也省的我烦闷,今日孝霆兄来,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不知不觉间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严肃探讨,谈话之中,二人也相互彼此了解许多,越聊越投机,当孙康得知张孝霆也要去参加乡试之时,不觉大为高兴,二人相约,一定携手并进,一同上榜。
每日二人都在阳亭见面,一起读书,时而辩论,时而谈笑,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尤其是张孝霆,从没有如此开心过,从没有像这些天畅快淋漓,这里没有放牛,没有担心母亲会拿着棍子找来。不过孙康却发现张孝霆每次来都只带一本《大学》,要么就是书页卷皱的旧书,孙康何等聪敏,知道张孝霆经济拮据,买不了那么多书,于是孙康经常将自己的书借给张孝霆。
这一天孙康拉着张孝霆的手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张孝霆道:“什么地方?”孙康神秘的道:“跟我走就是了,保证你喜欢。”张孝霆不明就里,只能被他拉着,孙康带张孝霆穿过几个回廊,绕过几个拐角,就看见前面有一间单独的二层小楼,孙康指着小楼道:“就是这。”张孝霆走到楼下,上面有块匾额,上书“勤学楼”,门是锁着的,孙康笑道:“走,进去看看。”说着上前摸出钥匙开门,张孝霆好奇的跟在孙康的后面,当孙康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书香扑鼻而来,那种香味,是从没有过的浓烈香气,让人一下沉醉其中,张孝霆睁大眼睛,却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只见屋子里面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书架之间只能容一人通过,每个书架上都放满了书,张孝霆情不自禁的走近,眼前全是书,这是自己这辈子看到的最多的书了,张孝霆不由惊叹道:“老天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书。”孙康略显得意的道:“这是我爷爷的书,现在是我的了,你看这些书籍都是分类的,这里是诸子百家,这里是四书五经与经史子集,这里是农业水利,这里是医药百草,这里是野史杂记,楼上还有。”又拉着张孝霆来到楼上,孙康饶有兴致的介绍着,张孝霆抚摸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吃惊的道:“你爷爷真厉害,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孙康笑道:“这还不简单,你要是喜欢,你和你天天过来读书,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天一黑我就有点害怕,现在好了,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张孝霆激动道:“我真的天天可以来吗?”孙康坚定的道:“那当然,以后这里面的书你可以随意翻看。”张孝霆道:“太好了,你我以后天天过来。”
自此,二人几乎天天过来看书,互相指点,谈笑风生,时间一久二人似乎忘记了主从关系,俨然成了兄弟。这一天,张孝霆无意中在书架上发现一本书籍,看起来很古朴,书名叫《神农药典》,张孝霆随意的翻看着,里面只是记载着毒虫,毒草之类的,有些名字张孝霆听都没听过,更不说去理解了。张孝霆将《神农药典》放回书架,只见孙康在一边道:“你为什么要考科举?”张孝霆看着孙康笑道:“为了不让爹娘再辛苦了。”孙康叹口气道:“我爹让我跟他学做生意,可我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就是喜欢读书,天下学子读书不就为了做官嘛!所以我也想去做官,做个对百姓有用的官。”张孝霆笑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官的,如果我们俩都能考上,一定要做个好官。”孙康豪情满怀的道:“一言为定。”张孝霆也露出坚定的眼神道:“嗯,一言为定。”
就这样,二人互相勉励,互相扶持。时光荏苒,距离乡试的时间只有十几天了。张孝霆忽然响起,这段时间都没回家看看,前段时间大哥还来找过自己,说爹娘甚是思念,要他抽空回去看看。
于是张孝霆向孙员外告假回家看看,孙员外这些天看张孝霆勤勤恳恳,心里也颇为喜欢,也就准予他回去看看,另外孙员外还叫王掌柜从柜上支了十两纹银给张孝霆。
张孝霆万分感激,又来和孙康辞别,孙康拉着张孝霆的手,不舍的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到时咱俩一起进考场。”张孝霆道:“嗯。”
辞了孙康,张孝霆回到住处,打了个包袱,寻思自己出来这些天都没有回家看看,这次回去一定给爹娘大哥二哥带点东西,于是去了亳州城最好的布店《香衣斋》给爹娘和二哥大哥各扯了几尺布料,让他们每人都做身衣裳。又寻思着,以前没钱买书,没少敲诈老爹的酒钱,想到这,又去酒楼给老爹买了几斤好酒。这样张孝霆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扯的布料,背着包袱,心里喜洋洋的走出亳州城,向石碾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