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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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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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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过去三天,叶真每天翘首以盼,只是山上看到的长安城永远是熙熙攘攘的样子,找不出有什么不同,她心急如焚,反而是皇帝看起来镇定许多,整日嘲笑她。

  刚入夜,叶真草草沐浴完,其他人都散到别处休息,这里归她。她蹲在池边忧虑,看着水面一闪一闪的星河,拿手去作乱搅弄。她漫不经心玩着,折一片小荷叶攥在手里转。

  侧面屋里忽儿传出声响,叶真抬头:“谁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

  苏棠开门去看,看完面无表情站到一旁,门里走出来叶真牵肠挂肚的人。

  叶真几乎跳起来,立刻迎过去:“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谨行站到她旁边,就着月光看她:“我来见一见陛下,明天应该就要跟明昌动手。”

  叶真心底嗡嗡一沉,蒋瑜跟在后面走出来,领着李谨行去找皇帝。

  他们父子两个好久不见,坐进屋里点灯说话,李谨行又把城里情况讲一遍,他和李明昌都耗尽耐心,尤其李明昌士气一泻千里,只想尽早解决。李谨行打算明天先领一队人打进宫,佯败诱敌,等李明昌追出来,外面的伏兵断他后路,直接最后决战,分个生死。

  皇帝正要说话,叶真泪光闪闪问:“殿下要亲自上阵?”

  李谨行在桌榻底下握住她的手说:“要去,明昌自己带兵,我当然也要出现,免得到时候别人被他压住,不敢动手。”

  皇帝刚想关心一句,叶真饱含期待说:“太危险了,殿下能不能不去。”

  “我会小心,明昌不见得比我懂得多。”李谨行宽慰她。

  皇帝嘴唇启开,叶真又说:“但殿下比他良善,万一他出什么阴招暗算呢。”

  李谨行笑起来:“你把我想得太光明,跟敌人交锋,我不会心软。”

  叶真还是郁郁不乐,抬头看看,抱怨道:“陛下,你怎么不劝劝他啊。”

  皇帝没好气道:“话都让你说完,我还有什么好说。”

  李谨行讲完战略,再对皇帝道:“明天如果一切顺利,我会派人来迎接陛下。但不顺利的话……我也准备了五支烟花。明天交战时,我会趁机派出南衙的四百人,叫陈尚书和顾将军到山下守着。等看到五支烟花燃起,陛下就下山,由这些人护着急行去凉州。”

  叶真眼皮一跳,警惕地抓他的手,不顺利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和薛卫公的人马比起来,明昌根本不堪一击。只要陛下顺利到凉州,一切不是问题。”

  皇帝复杂地望着他。

  “就算我和明泽没有福分,明泰和明启也是可以培养的,陛下还在盛年,朝中贤才诸多,不需担心。”李谨行端坐着,面色平静说。

  他已经细致地安排好所有事情,每一方面都考虑到,这份冷静、眼界和气度,都是一个合格君主该有的。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叶真喉头生涩梗住,呜咽着要说话,他先开口:“只是还有一件事——”

  他目光温柔落在叶真身上。

  按照他预先的设想,他应当说请陛下照顾好稚玉。但叶真泪眼朦胧,眷恋地依赖着他,他忽然觉得说不出口。

  他轻微叹口气,隐下这句,问:“陛下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皇帝停住片刻,犹豫着说:“你多加小心,一定要保重,好好回来。其次……明昌到底是你亲弟弟,你对他……手下留情一点。”

  他这话一出来,不止叶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连李谨行都略微露出惊讶。

  皇帝不是心疼李明昌,而是有别的顾虑。如果太子能下手杀亲兄弟,那下一步威胁皇帝也有可能,他现在风声鹤唳,容不得李谨行有一丝异心,哪怕只是毫无证据的揣测。

  他在怀疑李谨行。

  李谨行虽然早不渴求皇帝的认同,但还是有点心寒,更有些无言,这一句完全失了皇帝平时的水准,把他的意向暴露无疑,可说是一点帝王之术都不讲究了。在李谨行看来,皇帝现在狼狈不堪,斯文扫地。

  做皇帝,像李明昌那种阴狠狡诈的,绝对不行,李明泽那种善良率真的,勉强可以,但也不太行,还是要弯弯绕绕,聪明伪善的。

  叶真心里气极,又不能挑明直说,便气呼呼顺着他的话音道:“陛下,你要是觉得李明昌更重要,那不如现在就叩城门去向他投降!”

  皇帝怒道:“你还顶嘴,你有一天听话的吗!”

  李谨行捏捏她手心,示意她噤声,自己顺从地说:“陛下不要怪罪,我知道,我尽量不伤着明昌。”

  叶真替他万分委屈,急得要掉眼泪,勾住他小拇指轻轻扯。

  皇帝转而问:“现在已经宵禁,你今晚还回去吗?”

  李谨行摇头:“不回,等明早再回。”

  “住这里还是住回寺里?”

  他大拇指在叶真手背刮一刮,答:“这里。”

  皇帝眯起眼睛:“早点休息,别耽误正事。”

  走回叶真住的厢房,途径小池塘,进门后叶真把门一关,立刻抱住他:“殿下心意已决,不会再改变吗?李明昌对你有杀心,你却要顾及他安危,怎么看都是你吃亏。”

  “我随便答应陛下的,怎么可能真的放过他。”李谨行回抱她腰身,“别怕,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回来。”

  叶真埋在他心口不说话,闷闷听他平稳的心跳。

  李谨行拍拍她脑袋,感动之余,压到她耳边说:“明天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我亲自过来告别,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做。”

  叶真抵在他胸膛瓮声害羞说:“殿下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是。”李谨行知道她想歪,笑着说,“你这里有酒吗?”

  叶真抬头,脸颊红扑扑:“有,我师父带过来一些,殿下要喝?”

  “对,有好一点的杯子吗?”

  “这个,没有,庙里东西不全,都是用碗喝,我直接拿酒囊喝。”叶真说着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只酒囊。

  “没有杯子……”李谨行四下看一圈,看到窗外月光中的亭亭莲叶,“有了,古人用碧筩杯喝酒,我们可以体验一下。”

  说着牵叶真的手出门,清爽晚风中,探手折下两片荷叶,卷成角杯,递给叶真一只。

  “殿下要跟我干杯?”叶真疑问。

  “不是干杯。”他手上沾水,在叶真额头点一下,“是交杯。”

  叶真晕晕乎乎。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李谨行看她,怎么都满意,细高的眉含情的眼,唇红齿白,身段玲珑,每每想到叶真喜欢他,他都觉得心底热意翻滚,难以自抑。

  李谨行执手问她:“稚玉愿意嫁给我吗?”

  叶真晕头转向,眨眨眼,细声说:“为什么现在问我……”

  她躲避的行径不管用,李谨行低下头,声音有几分失落:“我明天可能会殒命,你也不愿意骗骗我?”

  “殿下才刚答应我会平安,不许胡说!”叶真立即阻止他说不吉利的话,“我从来没有不愿意,我每天都想跟殿下一起。”

  她颤着抓住李谨行的袖子,鼻音哽咽说:“我对殿下的情意天地可鉴,无论什么身份,我永远最喜欢殿下。就是殿下叫我献出命来,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命可以交给他,命运不可以,她眼中含泪,对李谨行倾诉:“我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我的身我的心,从名声到情意,全部献给殿下,只是……”

  她说不下去拒绝的话,她此刻恨极了自己的固执。

  眼看要惹哭她,李谨行把她拥入怀,摸着发端好声安慰:“好,我不勉强,知道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叶真在他怀里不安,紧紧抱住他,既怕委屈她自己,又怕委屈他。

  “我不是要趁这个机会逼你答应。”李谨行手心蹭一蹭她的脸颊,“我有过幻想,在我一生中也许是最重要的节日里,我希望能牵着你的手,光明正大走过礼乐仪仗,接受天地与百官的祝福。”

  叶真睫毛轻微颤动,蹙紧眉头,更可怜了。

  “但如果这一天要用你一生的理想来换,我也是不愿意的。有遗憾就有吧,我们有遗憾,更有灿烂的未来。”

  他说得真挚,已经把他们的和解达成,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不是逼她妥协,而是去支持她。

  “我不逼你做什么后妃,我们只成婚给我们自己看,好不好?”李谨行凑过去摩挲她脸颊,“没有三书六礼、敕命册封,只要你一句愿意,天地主礼,日月星辰观礼,我们以后就是有名有份的夫妻,稚玉愿意吗?”

  叶真仰起脸,迷茫思索。

  “我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谨行捧住她脸颊,“在学堂的时候,我日夜祈求你能多看我一眼,上元节的时候,我只希望你不要推开我,这半年里我得到的远超想象,我不敢再奢求其他。”

  叶真听不得他这么卑微隐忍的样子,摇头说:“殿下不要这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从前不知道什么样叫喜欢,现在明白了,她心疼李谨行,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万事维护他,觉得他最好,只想跟他在一起,谁都不可以欺负他,哪怕是叶真自己。

  李谨行心里早为她翻涌过一万次惊涛骇浪,能被心爱的人小心翼翼维护,对他而言是世间最幸运的事。

  他忍不住亲吻叶真脸颊,慢慢吻到她柔软唇边,辗转吮出甜蜜,缠咬香软的舌尖。叶真被咬得意乱情迷,听到他含糊说:“你好像一颗蜜桃。”

  她听过许多人把她比成灼灼桃花,第一次听桃子,觉得新鲜,红着脸求根问底:“殿下是说甜吗。”

  自己说自己甜,真不要脸,可是在他面前就是藏不住本性。

  李谨行轻声蛊惑:“不止甜,还柔嫩,咬一口饱满多汁。”

  叶真认识他十几年,头一次听他讲这种隐晦的下流话,顿时烧得呼吸都有点困难。好好一个照着圣人标准培养的端方君子,被她带下神坛到红尘里打滚,这种感觉真的——

  她捂住脸,好刺激。

  李谨行把她的手拉开,露出那张夭桃秾李的脸,认真说:“我还没学过宫里成婚的规矩,但在民间,定下婚书就是正经夫妻,喝过合卺酒婚礼就完成。”

  她眼中闪动细碎星光:“殿下——”

  “现在只能这样办,等以后,找最正式的机会,带你去太庙告拜。”他已经计划好,叶真从他语气里猜出七八分,这个正式的时机,恐怕就是他的登基大典。

  她说不出话来,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最重要的节日,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傻在原地,更别提有理有据地劝阻他。

  “所以,稚玉愿意嫁给我吗?”他温柔地再问一遍。

  叶真连着点头,呜咽说:“我愿意。”

  李谨行顿住,低低说:“我只在梦里听过你说愿意。”

  叶真被他一阵哄得几乎掉眼泪。

  他给两人的荷叶杯里各倒一汪琥珀酒,端举起来,月光下他们望着对方,深深鞠躬对拜,互相敬酒,一饮而尽。

  刚扔掉荷叶,叶真抱住他脖颈,埋头小声啜泣。李谨行轻轻抚她后背,慢慢说:“不要哭,嫁了人就是大人,我们稚玉长大了。”

  叶真踮起脚,在他耳边颤抖着叫: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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