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横财
袁旭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那一天,那一天,他被赤身裸体地被扔到街上,连同荣誉与尊严。
而那个玩弄他的人,现在就蹲在他前面的围墙上,手里提着酒坛,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袁旭双手交叉,抱紧自己。“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呢?”
“我要是可以做到,早动手了。”也许,袁旭在心里已经杀了他一千次了。他想过一千种杀死对方的方式,但最后都一一推翻了,这些方式,根本不可能成功。
“不想尝试一下吗?”白色假面似乎还在不断地挑逗他。
“我不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
“很好,至少还能认清自己。”假面突然转变成严肃。“但是,尝试去做没把握的事情,才能够变强。变强,你才有机会杀死我。当然,如果你真的想要达到举世无敌的话;那么,到那一天,你根本不会把我放在敌对的位置。”
“怎么,你怕了?”袁旭扬起了嘴角。
白色假面也扬起了嘴角。
“我如果能杀死你,一定要把你这个假面撕下来。”
“你不是撕下来过吗?”
“那不一样。我想看看,这假面之下,到底是怎么一张恶魔的嘴脸。”
“你确定,眼前我这张脸,就一定是假的么?你又知道什么是真实?真与假,都无从分辨。怎么会变得强大?”白夜的声音逐渐低沉。
“是的。我不知道。不知道!”袁旭捂着脑袋晃动起来。脑海里,那个夜晚,夜来香晃动的胴体和销魂的笑声,夹杂着街头看着他裸奔的哂笑人群,都晃动起来。纸醉金迷的夜色,冰冷残酷的百日,来回拉扯,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他无法分辨。
“你还不明白么?你所经历的那些,就是真实。”白夜负着手,跳下墙头,一步一步走向袁旭,像是要从袁旭的眼睛里钻进去。“你可别忘了你想要的——举世无敌。我是捉弄了你,但是,要变得举世无敌的人,从来都不会被人捉弄的。你先给我想清楚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来继续教你。”
从府衙回来,景辰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他疯狂地翻阅着白帝城这些年来的卷宗。其实,这里的每一卷卷宗,他都度过。然而,府尹大人一席话,让他觉得,这些卷宗原来都这么陌生。
其实,并不是景辰以前没有好好阅读,相反,他读得很认真,认真于一字一句,所以,他了解每一个案件的始终和脉络,却忽视了案件与案件之间的联系。或者说,这些案件本身并没有联系,彼此独立。但是,若是涉及到办案人员调度,城池布防等等,它们却是相关的。
“景辰啊,该吃饭了。”
“马上过来。”
“这句话你说了三遍啦。菜都要凉了。”白帝城主腆着肚子,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着儿子。
“是吗?”景辰合上书,推着轮椅出来。
“爹做的菜本来就不好吃,凉了就更没法吃了。”
父子两缓缓地往用膳厅走去。
“孩子,你在读什么呀?”
“卷宗啊。”
“你不是都读过吗?”
“嗯。这次我是在读,王道。”景辰郑重说道。
城主微微地点头,眼神却有一点飘摇。
“父亲,你到底听没听啊?”
“哦。我知道了。”突然,城主似有所悟。“对了,你要先去洗手,我推着你过去。”
景辰无奈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涉及到王道之事,父亲总是要回避他。而他小时候,父亲还常常告诫他,“气和则心正,心正则身端,身端则国治,国治则天下安。你是皇子,生来注定要成为王。”
他不再在意父亲了,因为他早就笃定了主意,半年以后,等他完成自己的成年礼,束发正冠,他就要去往云梦泽对面,问道习政。
一套桌椅,一张字画,一只瓷杯,一盏香茶。
桌椅不是普通的桌椅,古朴沉质,厚实无华,竟琢磨不出有多少年来的历史。
字画不是普通的字画,笔触寥寥却遒劲有力,大片的留白,既显出空旷辽阔之境,又平增了几分幽远神秘之意。
瓷杯不是普通的瓷杯,瓷骨握在手上有温润的质地,杯于片甲之地雕出了一个庞大世界观的纹路。
茶却只是普通的茶,虽然茶香四溢,但味道呷来,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阿萝根本就不懂得品茶。或者说,她没有心情品茶。你体会过只有一墙之隔,却没有办法回家的感受么?倘若你体会过,怕是什么都喝不下吧。
原来,眼前的慕容府,也没比那个陈旧的家,富丽堂皇多少。不过,这里家具虽少,但都费尽了心力。
与其说是在慕容府禁足三个月,事实上,福贵也并没有亏待她。在这里,她有自己专属的房间,也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她不受差使,而且好吃好喝的,都任她享用。阿萝一反常态,她既不回绝,也不闹脾气,一切都安然接受着。而她活泼开朗的天性,也丝毫没有收敛。很快,她和府内的每位下人都相处融洽,日渐亲密。似乎,她就是住在这个府上的大小姐。
为慕容家费尽心血的福贵,就住在阿萝房间的隔壁。此刻,他正陷入深思起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阿萝家的旧宅,改造计划也列好了。然而,就在他着手重建张府旧宅时,他在后院的地窖里,又发现了一箱黄金。
他当然能轻易地找到这一箱黄金。因为,这是他叫人藏在这里的。可是,那天赵捕头找到的那箱黄金,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白赚一箱黄金?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青鲈饼。”福贵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追随慕容许久,他有了一种商人的嗅觉。他深知,没有谁能白白容忍一箱黄金的丢失。而能够随随便便资助阿萝家一箱黄金的人,不会太简单。
“这事儿,还是和慕容如实汇报的好。”
慕容府的主人,时常不在家。作为城中首富,慕容荻当然不止一处房产,也不会把自己束缚在一座院落里。
当然,福贵知道在哪里找到他。他径直走到了秋波苑下,在楼下伫立良久,看着月亮悄悄爬过柳梢头。不同于群芳阁和偎红楼,人来人往声色旖旎,这里更加素净些。素净当然只是表面的,里面吃的都是荤。福贵终究还是进去了,入门费就得十两银子,福贵掏得还是有些心痛。但也就是因为贵,所以这里才会显得素净。
他敲开门。慕容狄正骑在一具胴体之上酣战,竟然没有丝毫的避讳。
福贵低着头。“老爷,我有事和你说。”
“说吧。你知道的,偎红楼里我独钟于罗裳,不仅仅是为了这对玉峰,更因为,她听不见声音,可娇喘声却很好听。”
慕容狄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福贵也不劝他。只如实地将巧取张家旧宅子的事,从始至终汇报了一遍。
慕容荻翻身从女人身上下来,坐在了床边。
“骗张家旧宅子的事,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
“慕容,我总觉得,张府那破旧的门庭,杵在我们隔壁,看着很不顺眼。”
“这事情,我总觉得不简单。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这么轻易地赚过一箱黄金,这得够我在这里睡多少女人了。”
“这也就是我必须要跟那你汇报的原因。”福贵说。
“这事儿我知道了。但你做都做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慕容荻拍了一下身旁柔软的臀部,眼睛里的春意都散去,变得深邃起来。“对了,福贵,我后天宴请了城主和他的长公子在家里作客,你筹划一下。尤其,明天先把张府那破烂的门庭装裱得干净一点。”
“好的,我知道了。”福贵躬身准备退去。
“没什么想说的了么?”
“慕容,您也该珍惜一点你的精力的。你看,岁月绕过谁?”
慕容荻只是大笑。“哈哈,食色性也。我又何必免俗呢?”
福贵走出偎红楼,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可是,即使他消失得再快,也没法逃过那双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