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回宾馆的路上，刘思远交待贾向南，“你等下叫人把去年到今年市里的主要经济指标、目标任务等相关文件都送都我办公室来，下午我先看一看文件吧。”
贾向南说，“陈秘书长昨天已经叫人把您的办公室给收拾出来了，说是比较简单，不知道您满不满意。”
刘思远说，“简单点好，我们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下面调研，就是在会议室，用办公室的时间基本很少，太豪华了影响不好。”
贾向南点点头，“是。”
刘思远的办公室安排在市委一号办公楼的三楼，下午刘思远被陈宏章领进新办公室，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这间办公室有会客室、办公室、起居室三间，共一百三十多个平方，全都是豪华装修，办公桌是名贵的红木老板桌，沙发是名牌真皮沙发，墙上挂着一幅榆州市著名书画家画的榆州风光的巨幅国画，起居室里还有休息床、卫生间也都是崭新添置，连办公室内的几盆大盆景也都昂首吐绿，是从苗木市场新购买回来的。
刘思远眉头一皱，对陈宏章不愠不火的说，“秘书长，这办公室是很简单啊。”
陈宏章还没反应过来，笑着说，“书记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再添置。”
贾向南提醒他说，“秘书长，书记是说办公室搞得这么豪华，影响不好啊！得叫人把这些沙发、办公桌都换了。”
刘思远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咱们榆州市还是欠发达地区，许多偏远地区的群众都还处在贫困线以下，你却让我这个市委书记坐这个比省级领导都还要豪华的办公室，宏章啊宏章，不是我批评你，你要站在群众立场多想想事啊！”
陈宏章憋红了脸，尴尬地搓搓手，“书记，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我马上叫人撤换。”
刘思远不耐烦地说，“不用了。小贾的办公室安排在哪里？” 陈宏章说，“就在隔壁。”说着把刘思远往走廊外面一间引，到了门前，迅速推开门。
这是一间只有二十多平米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临窗摆着，后面是一个明亮的大书柜，办公桌前摆着一长排沙发，简单却也不失庄重。 刘思远走到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下，说，“今后我就在这个办公室办公。小贾，材料。”
贾向南匆忙把手里抱着的一大摞材料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又从包里掏出了眼镜，笔等东西，一一放在桌上刘思远的左手边。刘思远换上近视眼镜，埋头看起了材料。贾向南放好东西后，把门口饮水机的电源打开，拿了水杯，出门到走廊尽头洗手间洗杯子去了。
陈宏章还尴尬地站在办公室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思远忽然抬起头来，看见他还在那里，就说，“哦，宏章，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去吧。”
陈宏章轻轻走到办公桌前，说，“书记，您这几天工作怎么安排？” 刘思远放下手中的笔，将头靠在座椅上，想了想说，“我刚到榆州，当然是得先摸清楚下面的情况，这样吧，你安排一下，这一两个星期，我先把榆州市下面的县市区都跑一遍，做个初步调研。”
陈宏章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做方案。”他转身正准备出门，刘思远又叫了声，“宏章，等等。”
陈宏章回过头来，问，“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刘思远若有所思的说，“今天在全市领导干部面前，我一再强调交通的重要性，这样吧，先安排去交通局调研。”
陈宏章应了声“好的”，刚一出门，正好碰到贾向南端了杯子回来，他主动跟贾向南解释说，“向南啊，书记用了你这间办公室，你就先在对面跟秘书一科的同志们挤一挤，等过两天我给他们再另外挪间办公室。”
贾向南诚恳地说，“没关系，秘书长，我在哪都行。”
陈宏章把贾向南领到对门办公室，给他挪了一间办公桌，吩咐了一科的几名同志好好招呼贾向南，离开的时候又说，“向南，我的办公室在楼梯口右手边第一间，有事随时来找我。”
贾向南答应道，“好。”他给刘书记杯子里放了茶叶，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间本来准备给自己，现在被刘思远用着的办公室在三楼楼梯口左手边第二间，跟楼梯口平行，而一科的那间办公室刚好斜对着楼梯口，贾向南想，这办公室倒不错，开着门办公，谁上楼来了我这里先看见。
他给刘思远泡好茶，刚轻轻退了出来，就看见楼梯口一名40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他面色红润，体态臃肿，右手腋下夹着一捆画轴，最夸张的是他那个肚子。腆着的肚子一大堆肉连皮带都捆不住，走起路来肚子当先开道。
他远远看见贾向南，立刻两眼放光，三两步抢到面前，大嗓门喊道，“哎呀，贾秘书你好啊！”
贾向南跟他握了握手，问，“您是？”
男人脸上笑容满面，“我是市交通局的局长杨成钢。”
贾向南恍然大悟，“哦，杨局长，你好。”
杨成钢笑笑，“早就听说贾秘书待人和气，想不到兄弟您是这样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省里来的干部那些架子，想叫人不亲近都难哪。” 贾向南谦虚地道，“哪里，杨局长过奖了，你这是……？”
杨成钢感慨地说，“今天在会上听了刘书记的一席话，感慨万千哪！我们榆州市撤地设市都十多年了，可交通状况还是没有大的改善，从榆州市里到下面县区，基本都要跑两三个钟头以上，刘书记会上的一席话警醒了全市广大干部，更是令我这个交通局长感到汗颜啊！一个中午我都在思考，我们榆州的交通到底应该怎么突破，从哪里开始突破？请你恕我冒昧，有许多思路和想法我想跟刘书记汇报汇报，我还带来了榆州市这几年的交通规划图，想请刘书记过过目。”
贾向南听了他充满夸张表演成分的一席话，心里泛起一阵阵疑问：这个杨成钢真会来事，书记会上说要重点搞交通突破，他这个交通局长立刻就来办公室汇报交通工作，而且，他怎么敢肯定书记下午就在办公室？是谁给他通了气？看来，这个市委办公楼到处都是眼睛，这些干部们哪里都有线索啊！
贾向南客气地说，“杨局长，书记正在看材料，你先等等，我先进去给书记汇报一下。”
杨成钢点点头，“好，好，好。”
贾向南轻轻推门进去，拿起饮水机下的电开水壶走到办公桌前，一边往刘思远的杯子里添水，一边说，“书记，交通局的局长杨成钢同志来了，说是想给您汇报下交通工作，他还带了交通规划图想请您过目。”
刘思远从材料堆里抬起头来，看了贾向南一眼，问道，“他怎么来了？”
贾向南说，“他说是听了书记一席话，坐不住了，主动来给您汇报情况。”
刘思远默不作声，这些话当然是谁也不会信的。
贾向南试探地问，“要不，先让他回去？”
刘思远说，“不，你让他进来吧。”
贾向南应了声好，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等在外面的杨成钢说，“杨局长，刘书记请你进来。”
杨成钢脸上心花怒放，点头答道，“好好好。”一跨进门却又换了副谦卑的表情，还没走到办公桌前，就大声叫道，“刘书记，交通局杨成钢向您报道！”
刘思远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后面伸出手，笑着说，“成钢同志，你好啊。”
杨成钢赶紧伸出双手，紧紧握了握刘思远的手，大声回应，“刘书记好！”
刘思远一边示意他坐，一边说，“我还没去找你，你这个交通局长倒先找上门来了。好啊，成钢同志思路跟得很快啊！”
杨成钢赶紧答道，“紧跟刘书记思路，是我们干部的首要政治任务。”他将手上的规划图一股脑儿全放在办公桌上，说，“刘书记，这是这几年榆州市的交通规划图，我想跟您详细汇报汇报。”
刘思远缓缓坐下，摇摇手，“不着急啊，我刚到榆州，千头万绪的工作还要慢慢理啊，这样吧，你先把材料放在这里我看一看，有不熟悉的情况我再向你这个本土专家请教。”
杨成钢微笑的胖脸忽然僵硬了一秒，闪过不易察觉的诧异，却立刻又恢复了正常，说，“书记夸奖了，专家愧不敢当啊。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回去，刘书记有什么指示，再随时召唤。”
刘思远点点头，微笑说，“好，小贾你送送成钢。”
贾向南答道，“好。”他送杨成钢出门，不经意间察觉到他脸上闪过一阵失落，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主动掏出手机，客气的问，“贾秘书，您电话是多少？”
贾向南跟他互相存了电话，刚送他到三楼的楼梯口，陈宏章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杨成钢，他显得比较意外，招呼道，“成钢来了？”
杨成钢红着脸，“秘书长，我给书记送个材料。这就走了。”
陈宏章哦了一声，“不坐了，那你慢走啊。”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陈宏章才回过头，嘀咕了一句，“这个杨成钢。”又向贾向南说，“向南，办公室做了一个刘书记下县调研的初步方案，我们一起去给书记报告。”
贾向南说，“好。”
走进刘思远的办公室，他却已不在看文件，而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大院里那一大片高大成荫的香樟树。
陈宏章叫了声书记，他才回过神来。
陈宏章把手里的几页纸递给刘思远，请示道，“刘书记，做了个基本方案，明天上午先到交通局，下午到榆州最大的县丰民县去。”
刘思远拿起笔，将“交通局调研”那一栏几行字圈掉，说“交通局就先不去了，咱们先从县里走起吧。”说完，把方案递还给陈宏章。
陈宏章诧异地接过方案，随即恢复如常，答道，“好的，那我们明天上午就直接去丰民县，我这就去安排。”
刘思远点了点头，陈宏章退了出去。贾向南试探地问，“书记，这些规划图要先看吗？”
刘思远淡淡地说，“先收起来吧。”
贾向南说好，把图收在书柜里，也退了出去。他索性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在便池旁畅快地放了一回。畅快淋漓的同时，贾向南心想，这个杨成钢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在领导面前卖乖，却反而给领导留下负面印象。领导就是领导，你跟不上步伐就会让领导遗忘，你追得太紧了也会造成巴结过头的印象，关键是得把握好这个度。领导的心思，常常云遮雾罩，不到风清气爽、显山露水的时候千万不能乱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