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枫录

  善，与恶，自然是两种对立的现象，可不管是善是恶，只要一个人能将其中之一做到极致，那都是一种极大的成就。但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去站在恶的一边，因为，人心向善。

  心善的人，只要坚持到最后，那他就一定是胜者。

  如果说江湖上谁在“善”上面的成就最高，自然要首推嵩山少林了。

  少林寺虽是禅宗祖庭，但它的闻名似乎并不在其佛法，而在其功法。少林寺的武功分类极多，比如少林七十二绝技，易筋经，还有各种拳法，棍法，刀法……不胜枚举。

  如今的少林寺方丈空明大师，他最闻名于世，便是他以易筋经为根基，又结合少林寺诸多武学秘典所创出的“混元掌”了。只是这“混元掌”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却是没什么人知道，只是还没有什么人有资格能迫使空明大师到使出“混元掌”的地步。也许，只是没有人有那个胆子。

  再比如崆峒派，崆峒派的武功也是极为特异的，派内共分“飞龙”、“追魂”、“夺命”、“醉”、“神拳”、“花架”、“奇兵”、“玄空”八门，每一门又各有十多种不用功法，每一种也都别具一格。那崆峒派的丁一刀，便是修习了“夺命”“奇兵”两门的武功，奈何其资质不高，在江湖上也只算的上是中等高手。

  但是崆峒派的掌门落尘子却是与少林派的空明大师齐名的武林高手，据传崆峒八门奇功，落尘子早已大成，他的无相神功更是绝无仅有。

  青城派掌派沐清虚的“出神还虚指”，昆仑派掌门肖晋中的“太一神拳”，等等等等，无一不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武林高手，只是这类人虽然武功高强，却大多已是各派掌门之职，除非是关乎门派存亡，实在不容易看到他们这类人出手的。

  而刚刚在江湖上传起声名的秋枫阁主，而所传之言也只是一句话：凤阳丹霞山的秋枫阁主，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人！这也无非是那日在现场的人看他他能以一片飞叶便能击败“霹雳刀”韩锋，然后在崆峒派暗施诡计之时仍是不动声色这两点传言开来的。至于秋枫阁主到底有什么高深的武功，没有人知道。

  师徒三人只是交流了那么一会儿，在树下又盘膝修炼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候的露水已经不那么重了。

  “子晨，老规矩，你以‘幻风掌’，与子午的‘星辰剑法’对阵。谁先被对方攻到，就是谁败。”秋枫阁主走到一旁站定，目视着他的两个爱徒。

  子午照例这下一根小树枝当作兵器，“师兄，可不要再败给我了！”

  子晨已然双手化掌摆出架势，“上次是我不小心败给了你，今日你可要小心了！”

  说着，子晨右脚往前一点，左手已收到胸前，右手横切，仿佛蛇行一般蜿蜒而凌厉，待掌风快要攻到子午近前时，右掌却又收了回来，几乎是同时，胸前左手已经如幻影版直拍向子午心口。

  子午嘴角一扬，‘幻风掌’他自然也会，只是不同的学习者有不同的出招罢了，只见他将树枝前伸，迎着子晨掌风凭空点了几下，若是子晨右掌是实招，不论从哪个方向出招，那自然要与之树枝接触到的，眼下既然封死了子晨右掌的攻势，自然要预防子晨变招了。

  却见子午双脚不停移动，时而向前时而向左，斜下迎上之间，落脚之处绝不重复，若是将其落脚之处连接起来，却原来是一副北斗七星图。只不过不管从什么角度，从哪一个点开始，凡是子午落脚之处，都能构成星图。

  这种步法，也是秋枫阁主传授给他们的，名曰“斗转星移”。

  子晨左掌已然攻到，却未曾想子午已经早有打算，此时身形已经移动开来，并且已经举着树枝在子晨掌势未尽之前连连刺了数下，竟又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

  子晨一招落空，却差点被子午的树枝刺到手臂，立时身子一扭，脚下也运用其“斗转星移”的移动步法。

  趁势移动一旁，子晨方一变招正待再次攻出，却见子午已经举剑刺来。这一来，倒是换了换攻守。

  子晨眼睛一亮，双手同时收回胸前，一掌迅速向着子午剑招来处从上往下按了按，另一掌却紧跟着从下往上一拍。双掌交错之间，竟然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力向着子午手中树枝裹去。

  子午的手里的树枝被子晨掌风滞了一刹，立时将树枝一横，斜着劈划过去，正是“星辰剑法”中的“流星奔月”。

  子晨却已经趁着子午变换剑招的时候，已然闪跃到子午的一侧。子午一剑落空，立时身子一拧，脚下跟着几个点落，身子在半空中翻腾了一圈，待落地时却正好又与子晨迎着脸面。

  “好！”子晨忍不住一声喝彩。

  “师兄你也不赖嘛！再接我一招‘孤星逐日’！”说着，子午已经脚下一点，手中树枝跟着脱手而出，疾疾射向子晨，子午身势也跟着跃起，一剑一人，一前一后。树枝隐隐带起一阵破空之声，子午两手前伸，指尖并拢，双脚交错，身体也快速旋转着，竟也是化身为剑的招式。

  子晨不敢怠慢，这一招是子午用的最为高明的一招，虽然树枝为剑，但此刻却是子午更具威胁。躲过甚至击落树枝并不难，可紧紧跟在后面的子午却可以随时变招。

  “好小子！”子晨立时双臂张开，身子向下一矮，几乎是贴着地面迎着子午而去，只不过子午身形在上，子晨身形在下。

  待两人快要交集之时，子晨双掌齐出，“哗哗哗”不停向上出掌！

  子午趁势又将树枝抓在手中，对着子晨腿部削去，子晨虽脚下不断闪躲，却也被子午在脚踝裤腿上划破两处，可子午却也被子晨在足底击了数掌。

  这一阵，却是不分胜负的。

  秋枫阁主一直未发一语，眼下两人住手落地，秋枫阁主这才摇摇头走上近前，“你们两个，倒是用心学了，却为何不知变通？”

  秋枫阁主看向子晨：“‘幻风掌’的要义不在幻掌成风，而是化风为掌，只要有风的地方，那便处处是掌！而你呢，只是一味的追求掌风凌厉，可也只是出招的一瞬，若是招式一断，对对手而言便再无威胁！”

  说着，秋枫阁主右脚一划双脚分开而立，双手横于胸前，转换交错之间，在他身子周遭便带起阵阵疾风，只见秋枫阁主眼睛一亮，双掌突然一收，又紧跟着对着三丈以外的一棵枫树拍去。

  本来环绕在秋枫阁主四周的狂风仿佛幽灵一般，紧随着秋枫阁主的掌势，“呼”的一声便直冲向那颗枫树。

  风至，枫树上无数的枫叶随之颤抖着，发出“哗哗”之声。紧跟着便是几声闷沉的“咚咚”之声，仿佛有什么人在对着树干捶打，眨眼间，树上的枫叶竟然片片掉落，缓缓落在地上。

  子晨子午看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的立着不动，待回过神来，两人却又是一脸崇拜之色。

  秋枫阁主冷哼一声，斥道：“平日里让你们勤加练习，多多参悟口诀要义，一个‘幻风掌’竟然还不能参悟透彻！”

  子晨头一低，不去接触师傅眼睛，小声道：“师傅，您练了多久了，我才练了多久了，所谓熟能生巧，我以后肯定能融会贯通的！”

  “哼！这是时间的问题吗？要用心去参悟，知道吗？不要整日把心思都用在耍小聪明上！”说着，秋枫阁主却又转向子午，道：“还有你！”

  子晨长长地出了口气，子午却立时将头一低，不敢言语。

  “星辰剑法结合斗转星移身法固然重要，但是不要刻意去注重身法而忽略招式的变化！以你方才的运用来看，斗转星移身法你的确已经运用的极为熟练，可只是靠身法，你能击败你的对手吗？”

  “任何一个厉害的用剑高手，真正对人有威胁的不是他手里的剑，而是他这个人！出剑时，只让对手看到你手中兵器，那只是一般用剑高手！真正的剑客，他手里的剑，只是一种加持罢了，他自身才是最锋利的武器！剑为剑，人亦可为剑！此乃剑意！”

  子午听到后面，已然将头抬起，仔细听着师傅的教导，子晨自然也是一样的。

  “习武之人，师傅所授本就是死板僵化的，要想真正领悟武学，只能靠自己领悟！若是一切都靠师傅指点而不能自思其精妙，那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徒儿知道了，谨遵师傅教诲！”这下，子晨子午两人倒是极为虚心的。

  “若是照你们俩这样的功夫，还妄想去闯荡江湖？江湖上是不少亡命之徒，但是故意在江湖上送命的倒是不多！”秋枫阁主瞪了两人一眼。

  “徒儿一定勤加苦练！请师傅放心。”子晨子午齐声道。

  “今日不许吃午饭！每人各取挑拣九千九百九十九片枫叶！”秋枫阁主说完，转身便走。

  子晨子午却同是一副苦瓜脸。

  “师弟！”

  “师兄！”

  “我们好生命苦啊！”两人皆是一声长叹。

  天色早已暗下许久，火红的晚霞也早已消失不见。

  趁着夜色，隐隐能瞧见两个人影在山间小路中行走着，山腰上一所小院中几间屋舍闪烁着朦胧的灯光。细看之下，这二人手中仿佛都拎着什么东西。

  二人直接进了院子。

  “天都黑了，这才回来了？”说话的正是秋枫阁主，此时他正在院中那棵枫树下闲坐着。那二人自然就是子晨子午了。

  子晨子午手中各自拎着一个布袋，两袋将布袋轻轻放到秋枫阁主身前，却不答话。

  秋枫阁主看了看布袋，又看了看两个徒弟，“是饿的没有力气了还是变哑巴了？”

  子晨长叹一声，正准备坐下歇息，却看师傅眼神严肃，赶紧又端端站好，“师傅，何止是饿的没有力气，你知道吗，我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好像在看枫叶，您现在脸上就好像一脸的枫叶！求您了，下次换个责罚的方法吧！”

  子午在一旁听了，一边揉眼睛，一边跟着点头。

  “哼！”秋枫阁主冷哼一声，道：“没有一点灵性！挑拣枫叶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虽然无趣，可你们可知道我为何每次惩罚你们都让你们这么做吗？”

  子晨子午摇摇头。

  秋枫阁主也是一声长叹，“你们两个不要觉得在这丹霞山上住的安逸，世道是会变的！说不准什么时候，麻烦就会接踵而至，到时候可不是武功多么高强就能打发的掉的！”

  “你们先坐下吧！”秋枫阁主继续道：“让你们做那些无趣的事情，说是惩罚，实则不然！那是为师在锻炼你们的心性和定力！他日真若有那么一天被什么事情缠着了，总不会遇事而慌乱，以致难以决断。”

  子午道：“我们在这丹霞山上都快十年了，又不出去惹是生非，怎么会惹上麻烦呢？”

  子晨立时接着子午的话，道：“师傅，是不是你年轻时惹了什么麻烦结了什么仇家啊？”

  秋枫阁主一滞，气道：“还年轻时候，为师现在很老吗？”

  子晨立时吐吐舌头，嘿嘿笑着：“师傅当然不老，当然不老。”

  秋枫阁主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子晨与子午却不住的相互使着眼色。

  “唉，孰对孰错，谁又真断的清楚？罢了，你们两个今年也才十六七岁，未曾接触过什么恩恩怨怨，如果你们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为师自然为你们高兴——我当年捡了你们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为师眼下也无法判断了。”

  子晨子午闻言，双双跪在秋枫阁主面前。子晨急切道：“若非师傅当年菩萨心肠将我二人救下，我跟子午哪有今日之成就，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日……师傅大恩，徒儿永生难忘，师傅，难不成…难不成您后悔救下我们了？”

  秋枫阁主将两个徒弟扶起，颤声道：“为师自是不会后悔救下你们，只是江湖路远，后事总是难料的，为师只怕你们因我而受到本不该承受的牵连啊。”

  子午忙道：“师傅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就算往日真有仇家，我相信子晨师兄与我一样，不论何时何地，都会谨遵师傅教诲，不管将来有什么样的麻烦，我们定与师傅一起承担！”

  秋枫阁主欣慰的看着两个爱徒，道：“你们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什么德行为师自然清楚，罢了！眼下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过，不该你们承担的，师傅自然不会拖累你们，但是有一点！为师只希望到时候你们两个仍能这般真诚相待才是！”

  子晨嘻嘻一笑，一伸手揽住子午肩膀，道：“师傅放心吧！我可是大师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照顾子午师弟的！”

  子午也道：“没错，我跟师兄永远都会是好师兄弟的！”

  秋枫阁主哈哈一笑，伸手在下巴上并不浓密的胡茬上摸了一模，点头道：“既如此，那为师自然就放心了！好了，快去吃饭吧，别饿坏了！”

  子晨子午一听可以吃饭了，立时对师傅行了一礼，转身便向灶房退去。可方走出两步，子晨一个箭步已经先行跨出，只听子午在后面叫道：“喂喂喂！说好的照顾师弟的！你怎么还抢饭啊！”

  秋枫阁主看着两个徒弟的身影，笑着笑着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真希望你们永远都能这般欢快洒脱，永远没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