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乔氏的怨
第十三章 乔氏的怨
夜里，疲惫的乔氏听到徐掌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此时人已经安全出府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城去。她才松了口气，由着婢女帮忙梳洗，换了宽松的寝衣，人端坐在红木床边没了动作，只是叫婢女们都退下。
她就静静的坐在床边，愣愣地望着这屋子出神。他们曾经也有过浓情蜜意的生活，这屋子里处处都有他的足迹，曾经一起描眉添妆的妆台，一同共话诗情的炕床，他的耳鬓厮磨仿佛在耳边回响。
如今这屋内陈设未变，只是少了那个身旁的相依相伴的人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眼，果然这人间哪有夫妻白头，最后还不是一对怨偶而已。
“碰——”门被人一下踹开来，发出一声巨响，把乔氏吓得一怔。看到是怒气冲冲的林建章，她反倒放下心来。
林建章也不同她废话，短喝一声：“人呢？”
乔氏不慌不忙的斜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走了。”似还觉得不够，她还接了一句。“你也别找了，就当人没了吧！”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她丢我的脸，丢林家的脸还没丢够吗，如今我不过是关她一关，你竟是找人直接闯进来将人带走，还打伤了府上的护卫。你想做什么你说，你——你给我说清楚。”
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乔氏嗤笑出声，“哈——，只是关吗？我看你这是想要她的命，她也是你亲生的，你看着她从那么一点长到现在的，你怎么忍心，就为了那些虚头八脑的名声吗？”
“我几时说过要杀了她，不过是要将她送到城外的尼姑庵，找人看起来。照样锦衣玉食伺候着，不会叫人短了她的用度。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再接她出来找个身家清白的人家嫁了。”
“那跟杀了她有什么分别，她才十三岁的年纪去什么尼姑庵。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脾性你能不清楚？她能做出这些事情来？你明明心里最清楚是那官家出了丑事，想要拿我的彤娘去顶罪罢了。”
“偏偏你这亲爹窝囊啊！连话都不敢分辨一二，直接将你亲女推出去将这罪名给认了——”
乔氏话还没有说完，林建章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嘴巴，低低的吼了声：“你不要命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唔——悟开。”乔氏死命的挣扎，甚至伸手去挠他的脸，林建章一时有些抓不住她，只得向两边躲了。最后只得将她放开来，威胁她说道：“你以为把她放出去就有活路了吗？现在她不想死也得死，这都是你这没脑子的亲娘害的。”
“慢着！你站住。”
话已至此，林建章也不相同她啰嗦了，谁知半只脚刚踏出房门外，乔氏就匆匆把人叫住。许是怕他走了，乔氏又喊了声等等。他这才不情愿的转身返回屋内，面上带着讽刺的笑不屑的望着她。
只见她从身后变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匣子，径自将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厚厚的一沓银票，目测有十万两以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目前的林家账上连这的一半都没有。
这些对过去的林建章来说不值一提，可现在他瞧见乔氏随随便便拿出这样一笔银钱，他瞪大了眼有些惊讶，想也没想将其接下了。等拿到手中后他意味出什么，脸上的表情霎时间青紫交加，说不出来的愤慨，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乔氏略过他眼中的质疑、愤怒和嘲讽，平淡的说出心中的想法，声音说不出的坚定。“这些，买我的彤娘一命。”
“你哪来的？”没等她回答，林建章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格外刺耳。“好哇！平日里叫你拿出几百两来，你总是推脱。如今一出手就是上万两，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
“这些是我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拿我的钱出去肆意挥霍，养小妾不说，还帮着搭她的娘家人。我倒想问问，我这个正室在你眼里算什么？”
乔氏仿佛将积攒多年的怨气一下子释放出来，索性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吐露出来，难免有些刺耳。
听她说完心里话，林建章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扬起的手掌在空中悬着，看到她无所畏惧的眼神，他又郁结的放了下去。闭眼醒了醒神，吐出一口浊气来，压着脾气留给她一些话。
“往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如此操劳了，安心在这院里歇息吧。她，就生死有命，从此与我林家在不相干。如此，你满意了？”
这层隔在夫妻二人中间看不见的薄纱一旦掀开，就会发现对面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甚至是狰狞丑陋。前半生两人恩爱了半辈子，往后是磋磨了一辈子。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乔氏蓄积已久的泪水突然奔涌而出，滴在手背上滚烫灼人。刚刚那一瞬的舒畅终究没有持续太久，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难过与凄苦。他们还有机会再同坐一席，共话衷肠吗。
老爷走后，青芷轻手轻脚的回了屋，见到夫人这副样子，心中虽了然但还是有些不忍。她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夫人，这又是何必闹成这样呢，您心里也不好受。”
乔氏用帕子拭干泪水，神色恢复如常，不愿叫旁人看穿她的所思所想。接着说道：“是该脱手了，不然他总以为这家谁都可以撑着。放心，要不了多久，该回到我手中的一个都不会少。”
她说得笃定，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青芷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总是得留些余地的——”
乔氏摆摆手，青芷适当噤声，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中担忧夫人和老爷怕是过不去这道坎了，即使过了也会留下心结。
出了这档子事，林建章林大人也是快刀斩乱麻，速速命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官府消了林染的族籍。也给雾峰本家去了信，称得上彻底掐死了林染的路。林府后院的各项事宜统统交给白姨娘掌管。
乔氏那院子被人封上了，只留了个角门，平日里有婆子定时送上饭食。而大小姐成为了林府的忌讳，谁都不敢提。
一夕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