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替罪羔羊
东山国主薨逝,大夏朝野哗然,一国之君居然在大夏都城不明不白地死去,这还得了!
大夏王宫内,襄王万分自责,悲伤不已,顿足捶胸,涕泪横流,他一面命人厚葬季允,一面派人到东山国报丧。
东山国听闻国主死讯,朝野震动。东山国王宫议事阁内,太子同紧急召集几位老臣商议对策。
议事阁中气氛沉郁。国主身死于大夏城,其中原因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杀君之恨,更有不能明言的奇耻大辱,战或隐忍,他们要在这小小的议事阁内商量出一个结果。
将军武戚拍案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战!”
丞相沈汝摆手道:“快意恩仇确实洒脱,可东山国贫弱,与大炎朝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大仇非但不报,反而有灭国之危。”说完沈汝看向太子。
太子同眉头紧锁,良久,看向其余几位大臣:“你们的意见如何?”
“丞相说得有理,此时开战时机不对,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此仇我东山国他日必定如数奉还!”上卿许陌言道。
其余大臣也点头赞许丞相沈汝的意见。
太子同点头:“好,那就有劳许司行担任东山国使臣,出使大炎,迎回父王灵柩。”
不几日,东山国使节一行来至襄王宫,朝堂之上襄王虽有恃无恐,但面对东山国使节自知理亏,难免心内惴惴。只听殿下许陌言道:“我家大王应陛下之邀,前来主持陛下和穷桑国公主的订婚仪礼,仪式完成却薨逝于大夏王都,我国不知该归罪于谁,请求陛下诛杀高扬,以平东山国子民心中怒气。”
襄王面露哀伤之色:“我与东山国主情同手足,前几日还把酒言欢,没想到今朝已天人永隔,唉!”说毕竟然垂下几滴浊泪。
殿下许陌道:“陛下节哀。”然而他身后的随从已面露怒色。
襄王拭去眼角虚情假意的泪珠继续言道:“那日酒后我本让高扬护送国主回驿馆,谁知他糊涂大意,竟让国主身死,其罪当诛。高扬现已被押入御牢,明日午时,将被押赴法场问斩,诸位使节明日可随本王至法场亲眼见那高扬人头落地。”
“如此甚好,我家大王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许陌话里有话,观察襄王反应。
襄王听许陌此言强作镇静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几位使节且到驿馆休息,明日看我诛杀高扬,以解心头之恨。”
许陌一干人等向襄王施了一礼便下了殿。
却说大夏王都御牢之内,高扬颈戴木枷,脚着镣铐,他满腹冤屈,一直在牢内胡乱喊叫,声音已然嘶哑。牢头屡次呵斥,但高扬自知将死,那里肯听。
入夜,高扬实在没了力气,靠在牢房墙壁上喘息。这时关押高扬的牢房门突然打开了,高扬挺起身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谁?”
现在已是初夏时分,那人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听到高扬发问,那人尖声尖气地说:“高将军别来无恙?”说着那人揭下头上的斗笠。
高扬就这牢房内昏暗的灯光一看,却是宫内大太监嫪振。高扬脚上一动,镣铐叮当作响:“常侍觉得我境况如何?”
嫪振阴冷一笑:“将军辛苦了。”
“哼,是陛下派你来的吗?
“将军明知故问?”
“陛下何必派你来见我,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有些奴才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该放弃就放弃了。”
“听将军此言,似是对陛下心有怨恨?”嫪振阴骘地问。
“我哪敢对陛下心有不满,往日风光都是拜陛下所赐,今日之果都是我自作自受!”
“将军能有如此认识,不枉陛下对将军的恩典。”
高扬凄惨一笑:“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能怎样?”
“将军糊涂,此等舍身为国之举,是将军的大造化。”
“呸!舍身为国?那等肮脏之事也能扯到舍生为国?”高扬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高将军,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恨意啊,听牢头讲,这几日你嘴里就没消停过,许多不该讲的话都讲了,将军你糊涂啊,将军做的陛下不会相忘,陛下打算把令郎封在皋地为侯,将军义举换来封妻荫子,将军该有恨意吗?”嫪振此话绵里藏针,个中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高扬声音低沉下来:“加官晋爵是陛下本允诺与我的,没想到却搭上了性命。”
嫪振站起身来说:“高将军,个中厉害你应该很清楚,明日押解途中,不该说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陛下仁厚,不想让将军承受割舌之痛,相信将军也不会辜负陛下的良苦用心!”说毕拍了拍高扬颈间的木枷,戴上斗笠出了牢房。
嫪振走后,高扬斜靠在牢房墙壁上,一言不发,双眼漆黑,黑过御牢外深沉的夜色。
这个夏日的夜晚是那么短暂,不知高扬是否渴望永远也不要天亮呢?
但天终究是亮了,好像死亡从不会迟到,“噔噔噔”高扬的脑海中好像听到无常摄人的脚步声,自己曾杀人如麻,那么熟悉死亡,自己曾天真地以为不会畏惧死亡,但当死亡的脚步逼近,他的内心却那么恐惧。从监牢被押解到官府大堂,又从官府大堂被押赴刑场,高阳地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生命倒计时的沙漏,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飞快消失,自己以前是个勇士,刚刚堂上的监斩官还曾经被自己讥笑过胆小软弱,但这个胆小软弱的人现在却掌握着自己的死亡,多么讽刺啊,高扬的内心又充满了多少恨意?
囚车一直往襄王宫的午门外走。道路两旁早就站满了围观的人。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往高扬脸上扔了一个鸡蛋,这便像开了个坏头,臭鸡蛋,烂菜叶就纷纷往高扬脸上招呼。高扬本是大夏朝最有名的勇士,战功赫赫,并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今日却被众人这般对待,谁叫他今日成了阶下之囚呢,往日的勇士也只能任人这样侮辱了。
高扬紧闭双目,一言不发,谁能注意到他的身躯在不停颤抖,那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那是因为无边的怨恨。囚车行到午门外,高扬被押上刑场,高扬一撇监斩台,看到了襄王正端坐在上,自己的性命就是被那个人剥夺,可那人面如止水,自己的性命对他来说不过像草芥一般,恨呐!
可笑,死亡竟然也要经历一些程序,高扬跪在刑场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高扬耳畔听监斩官一声喊:“斩乞报来!”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一刹那,高扬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划过他颈间骨肉的过程,他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滚,当他彻底死亡前,他把一个充满恨意的凝视,留给了那个端坐台上,俾倪自己性命的人。
就在这时,刑场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旋风绕仍旧屹立不倒的高扬尸身转了几圈,突然刮向监斩台,监斩台上襄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恍惚间仿佛有个满身是血的身影向他扑来,他啊一声惊叫起来。
左右闻言忙护住襄王。旁边的许陌问道:“陛下因何惊叫?”
襄王掩饰道:“寡人昨日感了风寒,今日身体抱恙,就不陪诸位使节了。”说罢就急匆匆摆驾回了宫。
当晚,襄王宫乱成一片,妃嫔、太监、宫女全如热锅上的蚂蚁,襄王仿佛着了魔一般,不敢闭眼,一闭眼就瞧见高扬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找他索命。寝宫里点了无数盏灯,不敢让宫内任何一处处于黑暗之中,外面但凡有风声叶响,襄王便被吓得瑟瑟发抖。
国师被连夜召进王宫,驱魔诀念了无数遍,安魂咒也念了无数遍,可都无济于事。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天亮,襄王才迷迷糊糊睡去。
是以当东山国人扶东山国主灵柩回国,襄王因病而未能相送。
第二天夜里襄王依然如故,疑神疑鬼,整夜惊恐,国师、御医皆束手无策,襄王这一病弄得王宫上下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文笱夫人知襄王病重,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避嫌,来到寝宫,见襄王惊恐之态,一下把襄王揽入怀中,谁承想刚才还癫狂惊恐的襄王竟然安静下来。
若妃之前可是襄王的宠妃,常伴襄王左右!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文笱把自己的丈夫揽在怀中,她的眼中充满怒火,可又能怎样?除了文笱夫人谁还能让襄王安静下来?若妃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她一转身走了,她再也忍受不了,她怕自己会说出一些有失身份的恶毒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撕打那不顾廉耻的女人,所以她走了,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不是这般,又能怎样?
文篼夫人含泪对嫪振道:“常侍,速遣人至神女峰请仙师来替大王诊治。”
嫪振迟疑道:“夫人,神女峰对大夏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只保社稷,不问君王。遣了使臣去恐怕也会被回绝。”
“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争取,常侍尽管遣人去神女峰便是。”
“是,老奴这就去办。”嫪振匆匆出了寝宫,不久就看到一只硕大的青鸾鸟从大夏城往北方的神女峰飞去。
文笱夫人又吩咐道:“速让翰林院拟订皇榜,能医陛下病患者,赐万金,赏千户!”下面的人赶紧领旨去做,文笱夫人这鸠占鹊巢的行径,旁边的人竟都默认了。
至天明,使臣从神女峰垂头丧气地归来,她们果然对襄王的病情置之不理。
皇榜在大夏朝各地张贴开去。但观者如云,应者了了。敢于揭皇榜的都是些神棍巫女,或是些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他们利欲熏心,不知死活,宫内之人明知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襄王如今这模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群神棍巫女,江湖骗子由着性子,胡搅一气,将襄王宫弄得乌烟瘴气,但襄王的病症丝毫未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惹得宫中气恼,将这群人一个个治了欺君之罪,全都斩于闹市。这样一来再也没有敢揭皇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