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神木之会
襄王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历书上云:今日大吉,诸事皆宜。
近来,各国仪仗在连云城中穿行,至今日,连云城的热闹与繁华已至顶点,连云、穷桑、涟、滨、灌东海五国会盟于连云城,除穷桑外,其余诸国国主尽皆到会。
这一天是会盟之期,连云城之外东南八里早已筑好高台,是为祭坛。连云国主领一众来到台下,只见祭坛当中放置香炉和案几,祭坛周围插满青红两色祭旗,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公子执朝案几上一看,眼中放出光来,只见长长的案几上摆着一截五六尺长的金色木料,奇怪的是在炎炎夏日下木料竟枝挺叶绿毫无枯萎之意。想来这便是神木无疑了,想到这里公子执目光竟然不能从神木上移开,目中露出贪婪之意。
这边连云国主率先登上祭台,领着众人遥拜天地,然后宣读祭辞。礼毕,连云国主道:“东海诸国地处偏远,更兼国小民弱,饱受大国欺侮和海寇滋扰,木犹‘睦’也,此次神木天降,天意昭昭,我等应当彼此扶持,共御敌寇,未免日后内部纷争,今日应当推选一位盟主,决断大小事务,共治东海之滨。”
涟、滨、灌三国比之联云国还要弱小,没有与连云国主相争之意,况且此次盟会又是由联云国召集,于是三国国主道:“我们唯连云国主马首是瞻,盟主非连云国主莫属。”
公子执心里很不高兴,穷桑国实力远非其它四国可比,自己毫无疑问应该出任盟主,但想到其余三国均已开口,而自己虽有国主之权,终究无国主之名,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自己此次前来并非为此虚名,而另有打算,于是就勉强答应了下来,但到底心中忿忿,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连云国主见众人推选自己为盟主,心中大喜。
接下来便命人牵来一头黄牛,祭坛前挖好了一南北走向的深坑,谓之坎,连云国师是此次会盟的尸盟,他执一把尖刀杀牛于坎上,后将黄牛左耳割下,放在珠盘中,再命人以玉敦接黄牛伤口处喷涌的鲜血,用玉敦中牛血斟满五爵,四位国主及公子执各自手捧一爵。连云国主先饮牛血少许,其余人相继饮牛血。
歃血完毕众人手捧盟书宣读盟辞:凡我同盟,毋蕴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泽东海。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三姓五国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盟辞宣读完毕,国师将盟书放于刚才献祭的黄牛身上,将黄牛和盟书同葬在坎中。
会盟完毕,连云国主大笑,众人驱车回连云城,国主在连云王宫设宴招待四国来宾。席上觥筹交错,主客相谈甚欢。
宴席正至酣处,突有太监来报,大夏朝的使臣来访,连云国主大惊,待要出城迎接。公子执却加以阻止。
“区区夏朝使臣也劳国主大驾?”公知执指了指宴席上连云国臣属道,“国主择一贤臣前去迎接即可。”
“这……”连云国主迟疑。
“来,执敬国主一杯!”公子执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连云国主无奈只得饮尽杯中酒,然后安排一位上卿出城迎接夏朝使臣。
听到夏朝使臣来访,连云国主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还是强颜欢笑,但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发自肺腑,再看酒宴上众人也显得拘谨,只有公子执依旧畅饮,恍若无事。
少顷,连云国主对几位国君抱拳道:“请诸位移步随我到承瑞台接见夏国来使。”
几位国主来至承瑞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听通传太监高喊:“大夏朝使臣到!”
使臣来至承瑞台,见到国主,并未行稽首礼,只是稍稍抱了抱拳。
连云国主不以为忤,微笑道:“节下上座!”
使臣落座,连云国主问道:“节下自天朝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听闻国主在东海上获神木扶桑?”
“嗯……确有其事?”
“本使能否一观?”
“可以,当然可以。”连云国主拍拍手,不多时太监推来一个琉璃长匣,只见这长匣,金丝楠木的边框,四周及顶上装上透明的琉璃,木匣底部安有四个木轮,方便推行。木匣中影影绰绰,仿佛放了根木料。
使臣眉一挑,指着大厅正中的琉璃匣道:“这当中装着的便是扶桑木?”
“正是扶桑木。”连云国主道。
使者起身,走至木匣前仔细端详,看了半天方才言道:“这扶桑木果然不凡!”
连云国主道:“节下谬赞,大夏朝宝物如云,此神木不值一提。”
“非也,”使臣摆了摆手道,“天降神木世所罕有,陛下闻之,便想借神木一观,不知可否?”使臣说毕注视连云国主。
连云国主面现为难之色不知如何拒绝,却听公子执道:“陛下想观神木,来连云城即可,何必将神木借往大夏?”
“哼,你是何人?”使臣怒视公子执。
“穷桑国公子执是也。”公子执淡然回答。
“公子想让陛下驾临连云城,可知尊卑长幼?”
“嘿嘿,长幼尊卑我岂不懂,可若要以此为幌子巧取豪夺我断然不会答应!”
“小小一穷桑公子竟然如此猖狂,惹怒了陛下,叫你国破家亡!”大夏使臣没想到眼前的小国公子竟然如此狂傲,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哈哈哈……”公子执仰天长笑,“终于露出你恃强凌弱的嘴脸了,可惜你是外强中干,而我东海诸国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使臣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公子执拔出佩剑一字一顿道:“若是诚心来参加这神木之会,我等欢迎,但若胡搅蛮缠,别怪我宝剑无情!”
使臣的嚣张气焰登时消失全无,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连云国主起身道:“节下留步,且听寡人慢慢道来”
夏国使者头也不回,径直而去。
刚才公子执和大夏使臣的一番言语交锋看得在座国君目瞪口呆。连云国主语气有责备之意:“公子莽撞!公子刚才的那番言行使臣回到大夏必定会如实禀告,若惹得襄王生起雷霆怒火,我东海诸国必将生灵涂炭!”
公子执伸出手掌道:“我东海五国就像这五根手指,单论每根都软弱无力,但若齐心合力,捏成拳头却无坚不摧。”
公子执的狂言听得四位国主连连摇头,前来赴会的三位国主心中后悔不迭,本来因为好奇而来赴会,谁知却被牵连得罪了襄王。涟国国主道:“寡人有些困倦,诸位失陪了。”说毕对三位国主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承瑞台,其余国主见状,也纷纷离去,只留下连云国主和公子执。公子执摇头叹息道:“今日城外,会盟之誓言犹在耳,而今遭受霸凌,各个却像缩头乌龟,哎,可笑,可叹!”说毕公子执也拂袖而去。
回至驿馆,公子执面色难看,他来回在房中踱步,方才承瑞台上,他那番表现只是一番试探,可惜其余四国国主软弱胆小,指望他们践会盟之诺对抗大夏朝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公子执来到书案前,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从书案旁的竹笼里拿出一只信鸽,把这张纸绑在了信鸽腿上,他推开窗子,信鸽扑扇翅膀“呼”的一下飞上高空。望着天空中逐渐消失不见的信鸽身影,公子执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
连云王宫内连云国主坐立不安,他连夜召集几位近臣,商量对策。
左丞相沉吟道:“为今之计,当星夜将神木进献于襄王,想必夏朝也不会怪罪于我连云国。”
左丞相摇头:“此神木乃上天赐与我连云国之物,怎能将之拱手送于他人,如今夏朝衰微,强弩之末,我国地处海隅,那夏朝也是鞭长莫及,况且东海五国已为同盟,休戚与共,夏王若非痴愚,断不敢贸然来攻。”
国主目光看向国师,国师沉吟片刻开口道:“神木不献,必然触怒夏王,若献之,国之瑰宝怎能拱手他人,依老臣之见,不如将神木上剩余的两颗葚果献于夏王,同时休书一封,将罪责推于公子执,就让穷桑承受夏王之怒,国主则可静观其变。”
“好!”国主击掌而起,对国师道,“事不宜迟,爱卿立马办理此事!”
夜已深,一弯狼牙月从西方的天际升起,连云城内万籁俱寂,城墙之上守城士兵打着哈欠,有的干脆躲在女墙下睡觉。
突然,城中离西门不远处冒出几十条黑影,他们在屋顶上纵跳,兔起鹘落,身形轻盈迅捷。不一刻来到西门,西门有两队守卫往来巡视,那几十名黑衣人如灵猫一般扑向这些守卫,还没等他们发出惨叫已然毙命,黑衣人们立马打开城门,城外黑暗中发出嘶喊之声,无数黑衣人手执弯刀喊杀过来。
守城士兵惊觉,有人大喊:“海寇攻城啦!”
连云城内灯光亮起,人喊马嘶乱成一片。连云城其他三门也有海寇攻城,海寇潮水一般涌进城,守城士兵猝不及防,被海寇砍瓜切菜一般杀死大半,海寇直往连云王宫奔去。
连云国主因为夜间商议政事,所以并无嫔妃侍寝,至后半夜突被惊醒,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惊骇之下问道:“外面怎么如此喧闹?怎么还有刀兵之声?”
问了半天没有人应声,连云国主心知不妙,连忙穿衣起身。来到寝宫之外,好容易才
找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怀里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装了不少东西。
连云国主一把揪住小太监问道:“赶快告诉寡人,外面是怎么了!”
小太监贼人胆虚,抬头一见是连云国主,吓得赶紧跪倒地上颤颤地说:“海寇攻破了连云城,现在正往连云王宫这边来。”
连云国主又惊又恼地问:“宫内侍卫呢?”
“听说海寇攻陷了连云城,宫内侍卫全都逃走了,宫女太监也逃得差不多了。”
连云国主听此言,宛如晴天霹雳,抬脚将小太监踢得四仰八叉,口中喃喃道:“滚吧,都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