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3
狭窄的房间，没有窗。
年代久远的白炽灯，发出暗哑昏黄的光，偶尔在电流的作用下，伴随呲呲的声响，忽明忽灭。
秦浅找了很久。
久到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潮湿是雨痕还是汗水，依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坐在未经任何装饰的水泥地板上，抬起目光，扫了一眼堆放得几乎触到天花板的物件，表情逐渐沉滞。
按照周琦凤的说法，这个房间的所有物品，是周琦凤按照她先前的吩咐，五年来原封不动地保管，搬家的时候也不忘带过来的。
现在她能看见的，是以前那个家，所剩的全部。
她仔仔细细翻过，甚至通过台阶爬上层床，推落了最高处的纸箱，砸掉木柜的锁头，打开了所有的抽屉和盒子，徘徊于纸堆之间，研究了这里的每一张纸。
最终，一无所获。
时间定格片刻。
空气里，翻找时扬起的阵阵灰尘沉了下去。
密不透风的物件，揉成乌压压的一团，把整个房间挤得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压抑。
头顶的白炽灯，在不知疲倦地闪了无数次以后，终于停了，弱弱地亮着。
晦涩的光线投下极轻的薄晕，罩在苍白的脸颊上。
秦浅咬咬牙，撑起几乎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来。
刚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却意外踢到了什么。
哐当的一声，在沉寂中分外突兀。
她循声看过去，目光微微凝住。
是一个相框，毫不起眼的几何外形，黑色的木质纹理，划进了墙角的柜子底下，只留出一部分的照片背景。
蓝天白云之下，湛清湛清的河水，泛着光。
翠绿的柳枝在指间飞扬。
她弯下腰去，捡了起来。
憨态可掬、笑意盈盈的老人，容貌秀丽、气质清雅的妇人，还有彼时烂漫无邪、笑容灿烂的自己，玩乐嬉戏的雀跃模样，定格在眼睛里。
日复一日的无人问津，相框玻璃上覆盖了薄薄的尘土，那份久违的幸福却洋溢得如此真实。
把相框放在臂弯上，摊开掌心抹掉那些污浊的痕迹，秦浅低垂着眸，绷紧了唇线。
最后，关掉房间里的灯，开了门出去。
门外，客厅里的婆媳二人，正变着法儿安抚刚刚睡醒的宝宝，被这边的异响惊动，纷纷投来了目光。
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喜悦匿了踪影，周琦凤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她，客客气气地问：“东西都拿好了？”
怀抱孩子的陆露，低头对闹腾的小家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空气在无形中变得沉闷。
“剩下的都扔了吧。”
秦浅没有给她们一个眼神，抛下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来不及回应一屋的错愕，就走出了这个家。
原本含笑的周绮凤，抽了抽嘴角，愣在原地。
从秦浅出现那一刻起，就酝酿起的小心翼翼在大门合上很久以后，才如释重负地卸下来。
雨后的天空，依稀有阳光透了出来。
秦浅走得决绝，如脚下生风，一步都未曾停留。
那个森冷的地狱里，在她的身上，发生过的一切，这里，没有一个人过问一句。
即便，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下，还存有血缘关系的人。
姹紫嫣红的花圃一侧，秦浅慢慢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望过去。
白茫茫的天幕上，迎着视线射过来的那一抹光亮，仿佛撑起了整个世界。
那家全家福，被她箍在手上，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