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4
阳城不似云城,寒冷的天气很少伴着呼啸的北风,体感却更加刺骨。
虽有阳光铺面,周遭的空气,依旧像裹了冰的针尖,丝丝缕缕地钻进肌肤里。
秦浅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开衫,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站了一会,打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带着中途落车买来的鲜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的时间。
淡橘色的余晖掩映在青山流翠之间。
绵延的山路一眼望不见头。
她沿着水泥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
这里,她曾经来过一次,在出狱的当天。
那一天的阳城,下了很大的雨,墓园几无人烟。
她跪在墓碑前,哭了整整一夜。
这一次,她没有哭。
她在一处家族墓地前停下脚步,将鲜花放在墓碑前面,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
伫立在她面前的,是两块墓碑。
她的外公,秦嵩。
她的母亲,秦嫣。
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笑容却明媚如初。
她静静看着,看了很久,直到落日消失在远处的山头,松林间亮起盏盏晕黄的路灯。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个相框,跪下来,放在墓碑中间。
耳边,起了风,像亲切的手,拂过鬓角的发丝。
她弯弯唇,说道:“外公,妈妈,浅浅改天再来看你们。”
轻软的微风,熟悉的笑颜,似乎在回应着她。
她的脸上漾起笑意,无邪的模样,一如那张全家福里,飞奔中扬起柳条的她。
朦胧的光影,洒落黑暗冰冷的墓碑。
照片下方的文字,清晰记录着生卒年。
卒年,是同一天。
无边的暮色笼映在墓园的角角落落。
世界安静得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随处可见的松树,遒劲的枝叶舒展,不遗余力散发着盎然的生机。
松针末端凝结的水珠匿了踪影,露出尖细的锋芒,傲立在灰霾中。
秦浅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望见了站在山路尽头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伫立在茂密的松树下,穿一件修身的黑色大衣,更显得身材的挺拔和高大。
她蓦然放慢了脚步。
光线并不明亮,甚至模糊得有些阴暗,她只是看了一眼那道背影,就认出了他。
同一时间,顾锦年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回过头,目光正好撞上她错愕的眸子。
随后,他几乎是一步两级,走到她前面的台阶上站定。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来得及细细看她的脸,直接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
小小的个子,被藏在了突如其来的温热里。
秦浅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阳城出差。”他拢了拢盖在她身上的大衣,审视的目光从头顶落下。
她的脸颊苍白失血,鼻尖泛着红。
秦浅心生疑窦,刚要开口再问什么,顾锦年伸出双手,毫无预兆地捧在了她的脸上。
秦浅的目光下意识地一顿。
他的掌心宽大,手指修长,几乎贴上了她的整张脸,只在指缝间漏出了鼻梁和眼睛。
安静的过道,怀抱鲜花的路人从他们身侧擦过,踏上身后的石阶。
脚步声越来越远,耳边万籁俱寂。
动作轻柔的手缓缓摩挲着她的脸。
秦浅能够感觉到一股股暖意,正在快速渗透皮肤,沿着血液侵入心脏,蔓延了身体。
“昨天买的羽绒服,为什么没有穿?”
温醇的声音近在耳畔。
秦浅垂着眼睫,“白色不耐脏。”
一双黯然失色的桃花眼,陷在他的指缝间,许久才有力气眨动一下。
顾锦年低下头,用手捏捏她的脸颊,笑着说:“明天带你去买件黑色的。”
说完,他牵起了她的手。
“去哪?”秦浅问。
顾锦年转过身,朝山路下面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