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的欺骗
杨小寒这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师兄,你赶快去忙吧,这里交给我,还有,回来的时候如果方便,买一些新鲜蔬菜和米。”
杜明这个垃圾堆一样的阴暗地下室,将近一年里没开过灶了,他看师弟挽起了袖子收拾一片狼藉的茶几,打开尘封已久的小窗户,还真感觉有家的模样了。
他心里暖暖的,正好手机上来了几单外卖,于是赶紧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因为出发的有点晚,一位顾客的订单迟了一些,那人等杜明开门后将他一顿臭骂,杜明心眼老实,赶紧给人赔不是。那位顾客见他蔫了吧唧苦苦哀求的模样后,终于答应给个好评。
出了小区的杜明感觉身心疲惫,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只觉得一脚踏进苦海,怎么也回不了头。
忽然,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根金条。
那根闪瞎眼,亮闪闪,偏偏他得不到的金条。
师弟那不大的行李包里会有多少根呢?杜明咬着手指甲,眼前全是墨绿色的包袱。
想来想去,他一拳砸在了电驴上,痛得他直咧嘴。
晚上回家后,他根据师弟的嘱咐,买了些便宜的芹菜豆腐和西红柿,再称了半公斤的米。
没办法,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等发了之后,他还要还手机里的花呗,估计还剩一小半。
杨小寒给他开了门后,杜明一怔,看着宽敞明亮的小家惊呆了。
沙发上堆积的脏衣服被收拾得干净极了,小窗户边上,两根竹竿搭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晾晒着他好久都没找见的那几件衬衣和外套,看着干净的茶几,锃亮的地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家门。
杨小寒腰间系着他的围裙,勾勒出了纤细结实的腰身,他微笑着接过杜明手里的东西,在茶几上竖好案板和菜刀,沙发旁边是一个插电的电饭煲,开始准备做饭。
他动作十分麻利,且行走中自带一派悠闲自如。
杜明眼睛四下寻找,才瞟到那个墨绿色的行李包,被随意地塞在了衣柜上面。
他咽了口唾沫。
杨小寒见他发愣,拿起一个空瓶笑道,“师兄,没有酱油了。”
杜明边脱外套便敷衍道,“什么酱油,没了它照样能做好饭,没事,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杨小寒看着他微微摇头,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杜明想起来,在逍遥村的大宅院里,师弟就是这样的勤快,做饭挑水劈柴,样样都做的一丝不苟。
这一点他还是很佩服师弟的。
他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不自觉,不自律,离了严格的师父,就像鱼儿走进了无边的大海,欢脱极了,一门心思只知道享受,哪儿还顾得上生活。
小房间里不一会儿就飘出了久违的饭菜香味,杜明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赞道,“师弟的做饭水平是越来越高了啊。”
杨晓寒笑道,“就是简单的饭菜。”
茶几上一盘凉拌芹菜,一碗青椒豆腐,米饭上冒着热气。
杜明毫无形象地大叫了一声,像个孩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拿起筷子做好了战斗准备。
杨小寒恼他无端腾起了尘灰,看他大口大口吃饭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看来师兄不管多大,还是一副孩童心性。
吃过了晚饭,两人就商量怎么睡,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单上是雾霾色的汗渍和汗臭味儿。
杨小寒再三推脱,杜明才答应让他在破旧的沙发上睡,他挠挠脑袋这才记起来,从小这个师弟就不喜欢和人一个被筒里睡觉。
夜里,杜明一边刷手机,一边有意无意地问道,“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攒了这么多钱啊,最后,还居然这么大方地给了你。”
杨小寒从行李包中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床单,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道,“师父想着既然参加武林大会,就一定要有派头,咱们逍遥派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一想到师父在逍遥村过的极为简朴潦倒,平时都舍不得出门到小卖部去买自己最爱的二锅头,这下把所有积蓄都给了自己,杨小寒心里就微微有些发酸。师父定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希望他能重振逍遥派的辉煌。
杜明笑道,“你还惦记着风月会呢?”
杨小寒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参加,师父他老人家没多少时日了,从小他就将你我看待自己的亲儿子,我们又怎么能忍心这样骗他。”
杜明愣了,他在心里作无声地辩解,这老头儿自始至终可只把你一人像儿子般看待,哪儿还记得我。
夜里关了灯后,杨小寒忽然道,“师兄,明日可否帮我找个活儿干。”
杜明奇道,“你这小子都这么有钱了还要出去挣钱?”
杨小寒道,“整日在房里也无趣得很,我出去也可以打探一下消息。”
“好吧。”杜明答应了。
杨小寒欢欢喜喜地睡了,有这个师兄在,他心底确实安宁不少,不然,这么大这么陌生的都市里,他一人肯定慌得不行。
他安心地睡了。
却不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思。
第二日杜明照常去送外卖。一直送到晚上还没有回来。
接到师兄的电话时,杨小寒正在洗昨天剩下的芹菜准备炒菜,一扭头看到师兄的号码。
“喂?师兄?”
“你是他师弟杨小寒吗?”对面是个凶狠的男人声音。
杨小寒心里一紧,道,“是我……”
对方自称猛虎街的彪哥,朝他哒哒哒发起了冲锋,声音尖锐而狠厉,杨小寒不得不将手机拿远了些,才勉强听到:“……杜明可是欠了我不少钱,他输光了找我借了十万,说好了三天后还,可现在都十天了,他妈的,现在他在我手里,你如果有钱就赶紧替他还债,晚了我就砍了他的右手……”
恰好在此时,电话里传来杜明痛苦的哀嚎声。
杨小寒皱眉,道,“别,别伤害我师兄,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把钱送过去。”
对方一听,乐了,道,“我在水光公园南边湖上的一个亭子里,动作快点!”
杨小寒应了,放下电话后慢慢冷静下来,心里不禁有了疑问,看似木讷老实的师兄竟然会出去赌?
少年眼眸一沉,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傍晚的街市依旧明亮如,杨小寒足底轻点,施展轻功跃入了点点霓虹之中,耳旁风声呼啸,他的身影犹如轻巧的燕子。
“妈妈,刚才有个人飞过去了。”
本来仰着头数星星的一个小女孩指着天空道。
她妈妈低头摆弄手机,抬头笑道,“怎么会呢?人是不会飞的哦。”
“哦。”
小女孩点点脑袋,再次往天上看去,只觉得那影子比燕子要大,到底是什么呢?
问了两个路人后,杨小寒到了公园,发现里面安静又阴暗,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夜风飕飕,他往南边一看,确实有个不大的亭子,底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
杜明被死死捆住,被绑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微弱的路灯下看见师弟来了,痛得直哼哼。
“……快走,这里太危险……”
亭子里有个拿着匕首的男人,一身黑色夹克,短小精悍,身体强壮而结实,额头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看着就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应该就是那个猛虎街彪哥了。
他身后是两个杀马特造型的小弟,一个染绿毛,一个染紫毛,穿着同款皮衣马甲,流里流气地看着他。
“你就是杨小寒?”彪哥吐掉嘴里的烟把,恶狠狠道,“我知道你是练武的,厉害着呢,千万别过来啊……你师兄欠了我这么多钱,我今天就要把他丢进湖里!”
杨小寒打探了一下周遭环境,心里盘算着偷袭的可能,“别,我这儿有金子,你们都拿去吧。”
彪哥一听,叫其中一个手下把他的包拿上来,等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后眼珠子都差点惊掉了,他连忙夺过行李包,看着杨小寒,嘿嘿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是个富二代,得嘞,你师兄欠的债算是清了。”
杨小寒面无表情,准备上前把师兄的绳子解开,刚走一步就被叫住了,“等等!”
彪哥伸开手掌,喊道,“没我的命令可别乱动啊,等我们走了再来救你的师兄吧。”
他信不过杨小寒,留下了一个杀马特小弟,嘱咐他要是看到杨小寒一动,就立刻把人蹬水里。
看来对方对他已经很熟悉了,是谁告诉他们的?杨小寒不敢去想,脸上只是冷笑。
等彪哥和小弟坐上了一辆摩托车,走远了之后,那个杀马特小弟才慌不择路地走了。
杨小寒看师兄窝囊的样子,蹲下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杜明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之后,就垂下头一副失落的样子,眼神躲闪,不敢抬头去看师弟,只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我对不起师父……”
杨小寒这边却是出奇的沉默,他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忽然道,“师兄,你犯了本派第二十五条律法。”
杜明掩面而泣,继续说自己愧对逍遥派愧对师父云云,一个大男孩儿在夜里放声哭嚎,谁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与师兄久别重逢的这两天,杨小寒感觉杜明变了,变得不再拥有朝气和自尊,没有骨气与毅力。
坦白讲,他很失望,这下听了这没出息的嚎哭声后,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团无名火。
“闭嘴。”杨小寒眼里尽是清冷,这不该是个少年的眼神,如此狠厉冷酷。
似乎是被师弟吓住了,杜明停止了哭泣,抬起了头。
“师兄,你真的去赌了?”
杨小寒绝不相信师兄会触碰逍遥派的底线,哪怕是以高额利益为诱饵。
杜明被她看得心虚,垂下了脑袋,像个失意的老年人。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杨小寒瞬间就明白这一切,他再没说话,左足轻点,翻身跃入澄澈夜空,不见了人影。
夜晚,城市的灯光依旧绚烂。
彪哥手上正拿着杨小寒的行李包和两个杀马特小弟在一起偷笑。
“你们说他这个师弟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如果是我,金条在手,才不管什么师兄的死活呢。”男人放肆大笑。
“卧槽,这得有多少根金条啊?哈哈,杜明可是让我看住了,说好咱们几人平均分的……”
一个紫头发的小弟捂着嘴悄声道,“唉,你们说他会不会知道这是个圈套呢?”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不知何时,杨小落已经来到了三人身后,面容清冷,白色套头衫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银光,这让气质非凡的少年更加英俊得不像话。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
彪哥一边抱着行李包,一边抬起腿就跑。
他们三个可都是骑着摩托十分钟后才到达这里的,这少年没道理能跑这么快啊。
少年脸色黑的可怕,一脚踹飞了男人,狠狠踩在他背上,冷冷道,“是我师兄叫你这么做的吗?”
他指的是他的师兄杜明,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师兄,为了自己包袱里的金条,会和他们一起,用这样肮脏的计谋来算计他,丝毫不念及他们之间的同门情意。
男人疼得在地上哀嚎,他哭着喊道,“英雄饶命啊饶命啊!!!这一切都是杜明这小子设计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我们几个就是猛虎街修车行的几个伙计……”
闻言,杨小寒一怔,松开了脚,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轻轻捡起了自己的行李包。
“大……大……大哥……”男人结巴着问,“我们能走了不?”
这小子脚底板是贼快,反正是跑不脱,还不如赶快认个怂。
杨小寒的目光像是淬了冰一般,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离开。
呵。
真他妈可笑啊……
回顾与杜明相聚的这十几个小时,他秉承着师弟对师兄的一切礼节与传统,甚至帮他收拾了猪窝一样脏乱差的地下室。
杨小寒脸上慢慢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来,这笑容冷酷狠厉,又暗藏三分可怖。
他这位久违的师兄,居然会先对他出手。
他忽然想起,有一回过年了,宅院里有位叔叔开着汽车来看望师父,临走时又留下一堆点心和罐头。
他和师兄嘴馋,偷偷从小窗户里翻进库房里偷吃了一盒点心,结果很快就被师父发现了。那时候,杜明身为师兄,一人抗下了所有的错误,被抽了十藤条,还罚洗半年的碗筷。
如今,杨小寒遵从师父的命令来到月城,除了身上的衣物,就带了一个行李,身无长物,慌张不安,他还以为师兄会像以前那样庇护他,没想到现在,那个爱他疼他的师兄竟为了他身上的钱财骗自己。
人心变了。
心脏痛得说不出话来,杨小寒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抬起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眼神浮现出一丝冷意。
这便是师父说的,人心难测吗?
这人心,的确是难以琢磨啊!
十六岁的少年咬紧下唇,难过溢出整个脸庞。
这时,身后的小巷子里传来一声暴喝,“顾锋!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