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武当的前辈
杨小寒一怔,拿起行李包就便小巷子里奔去,只听砰地一声,一个老头像一只破麻袋被扔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老者满嘴是血,短发两侧微白,身上深蓝色的道袍上绣着金色的花纹。
这件道袍明显做了一番改良,而且极为讲究,不像从前那样繁重,就是一件轻轻巧巧的现代单衣。面料一看就是上乘之作。
不远处,杨小寒感受到两股深厚的内力在巷子里游走,知道这两人的武功都属上乘,不可莽撞,便躲在墙角察看情况。
老者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没想到逐月派的弟子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薛某实在是佩服得紧啊。”
虽性命受到威胁,但他眉眼里尽是不屑,目光炯炯,似乎从未看重生死。
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身穿灰色运动衫,帽子罩住了整个脑袋,脸色阴沉,目光狠厉狡黠,“谁叫你们武当爱管闲事呢?”
一听到武当二字,杨小寒心潮起伏,原来那个老者是同道之人。
老者嘴角的血呈暗红色,似乎是中了毒,毒已侵入肺腑,此时只是勉力支撑。
身穿灰色运动衫的男孩却不着急要他性命,嘴角邪魅一笑,虽然只是个少年,身上却流露出逼人的戾气,他在老者身旁蹲了下来,阴测测笑道,“这样好了,你告诉我武当这回在风月会上派出的是哪些弟子,我就考虑放……”
“放你娘的狗屁!”老者哈哈大笑,血污喷了少年白皙细滑的半张脸。
少年嫌恶地跳开,伸手抹干净了脸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拔出了手中匕首,剑柄上镶着一颗暗红色宝石,剑锋直指老者咽喉。
突然一粒石子飞来,弹飞了少年手中的匕首!
没想到这条偏僻的巷子暗藏高手,少年脸上一丝慌乱,退后两步,怒道,“是谁?”
杨小寒本来不想插手这桩恩怨,但是又不忍心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于是按耐不住出了手,见被发现,他拿着行李包走上前,道,“抱歉打扰了,晚辈刚好从这里路过。”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道,“路过便罢了,你出手救他,便是与我为敌。”
老者此时也是勉力支撑,喊道,“祁歌,你要杀的人是我,不要滥杀无辜!”
祁歌冷哼一声,轻轻翻起手中长剑,眼眸泛起一丝冷意,道,“你说不得就不得吗?”
说着他身子一闪,剑指偏锋,只朝杨小寒胸口。
杨小寒没料到这个祁歌连招呼也不打,先发制人,且手法迅猛狠辣,他侧身一避,从行李包里取出一条长绫来,往右手上缠绕几圈后,奋力向前一甩。
祁歌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手上长剑就脱了手,被那根长绫卷了去。
他惊愕地看着杨小寒,难以置信道,“你是谁?是那个派的?师从何人?”
杨小寒不理睬他的三个问题,顺手将那柄长剑扔到了地上,笑道,“你管不着。”
输者,只配拿了武器走人,或者被人杀死。
男生的脸是出乎意料的好看,祁歌紧紧咬住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他今年十八岁岁,是逐月派同龄弟子中的天赋异禀者,连门派里的长老都说自己前途无可限量,今年怕是能在风月会上跻身武林风月榜,怎么随便来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就轻易地缴获了自己的武器?
他不甘心!
“我们再来比过!”祁歌拾起地上长剑,做出攻击姿势。
杨小寒劝他不必如此,他虽出手快而猛,但是破绽百出,很容易被攻克,他的性格就是鲁莽率性的,再来多少次都没用。
可祁歌偏偏认为自己是一时大意,尽管没得到杨小寒的回应,仍是飞起一脚直冲杨小寒而来。
既然对方不讲礼节,那杨小寒也对他不必客气,手上力道加重,一闪一送,将长绫牢牢绑在他的脚腕上,猛得一抽将其绊倒在地。
少年重重摔了个狗吃屎,懵懵懂懂地跌坐在地上,半晌都不肯起来。
突然,他好看的眼睛里蓦地凝结了一团雾气,接着哇唔一声哭了出来。
杨小寒不知所以,决定回头先看看老者的伤势怎么样了,一转身,俯首恭敬道,“晚辈见过武当老前辈,不知前辈姓名?”
老者一看,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孩子不仅气质不凡,出手利落,又十分有礼貌,欢喜极了,笑道,“不敢当啊不敢当,在下正是武当第二长老薛云清,还要感谢小英雄救了老朽一命哩。”
杨小寒涉世未深,加上师父从未跟他说过江湖上的事,所以当下根本不知道武当是江湖上的第二大门派,仅次于少林。
而眼前的薛云清更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优秀老前辈,还是本次武林风月会的评委之一。
他救了武当的大人物,不用巴结前途就是一片光明!
杨小寒正要问对方风月会在哪里举行时,就听后面的少年边哭边喊道,“喂,小子!你赢了有什么了不起,没看到人家正伤心吗?不过来安慰一下人家,真没绅士风度!”
少年此时全没了刚才的戾气和不可一世,反而孩子气似的蹬着两条腿,目光满含怒气。
薛云清哎呦一声,痛苦道,“还请小兄弟帮个忙,老朽因一时大意中了这个小子的毒,还忘小兄弟替我讨要解药,感激不尽啊感激不尽。”
杨小寒应了,走到少年身边蹲下,刚叫了声兄弟就被凶猛地打断了。
“谁是你兄弟?人家是个小仙女看不出来么!”
她说着,将帽衫从头上取下,露出了里面顺滑的栗色长发,眼里含着泪光,看着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简直和方才一身戾气的凶狠少年判若两人。
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杨小寒微微惊讶,不过这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是多疑狡猾,这是他同村上的赵翠花五六岁时玩泥巴时得出的经验。
翠花小时候就长得水灵灵地好看,不过跟他玩泥巴时,就是摆明地不讲理,经常把他刚刚砌好的城堡给推倒,还逼他给自己捏的小公主配个英俊的王子。
不英俊还不行。
简直是蛮不讲理!
长大了之后,赵翠花更加蛮不讲理了,经常在他眼前晃悠,故意使唤他,让他帮忙做事,有一次不知什么缘故,她竟然佯装摔倒在他怀里说自己脚扭了走不了路,当时的杨小寒在心里不知翻了几个白眼,小丫头片子我信你个鬼,你可真是太狡猾了!
山路又陡又峭,这丫头明显就不想走路想要人背!真懒!
一个女孩怎么就学得这么精明!
他才没那么傻呢,掉了头就往他家宅院里跑,任由女孩子在后头大叫,愣是没回一次头。
师傅说的一点没错,这女人越漂亮事儿就越多,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都要走这些弯弯绕绕,就不能真诚些?
此时,祁歌瞥了躺在地上吐血的男人,冷哼一声,“这等没用的废物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薛云清擦去血迹,愤恨地控诉道,“我这还不是一时大意中了你的毒!”
女孩不理睬他,转头问杨小寒,一脸不悦,“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她粉雕玉琢般的脸上尽是怒容,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杨小寒感到一阵为难,他原本打算好动手去抢的,这下知道对方是女儿身,这让他怎么点人穴道再去搜她身上的解药?
这时候,薛云清哇唔又吐出一口鲜血来,黑漆漆的沥青马路上多了一摊触目惊心的液体,他伸出一只手掌,虚弱道,“小兄弟我真快不行了,你暂且都听她的吧……”
他咬了咬嘴唇,忍住心里的不悦,清冷道,“我叫杨小寒,是逍遥派弟子……”
他语气很轻,但这话一出口,明显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在场俩人都愣了,尤其是地上像死狗一样趴着的薛云清。
他怔了一会儿,边咳边道,“原来是逍遥派的……那……那你走吧,反正我这条老命也是活够了……”
??
什么意思?就算丢掉性命也不愿意找他帮忙,就因为他是逍遥派的?
杨小寒纳闷了,他胸中忽然涌起一腔热血来,身为逍遥派弟子,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维护一下自己的门派,于是朗声道,“不知逍遥派怎么得罪了前辈?前辈为何如此?”
倒是旁边的女孩捂嘴咯咯笑了,“没事小哥哥,他不待见你我欢迎你就是了,切!也就是他们武当见异思迁心思龌龊,我们逐月派的人才没这么势利眼呢。”
薛云清怒道,“臭丫头闭嘴!”接着转头看向杨小寒,“如果你是刚进派不久,那我可得提醒你,赶快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傅宗山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傅宗山是他师父,傅有才的师父,听到旁人这样非议自己门派里的前辈,偏见还这么深,杨小寒怒了,打定主意要询问到底,语气也带了几分怒意,“不知我们逍遥派究竟做了什么,让前辈如此耿耿于怀!”
薛云清笑道,“干坏事不一定落人口舌,干卑劣之事就一定会臭名远扬,说句老实话,你的师父师伯们如今躲进深山老林不敢出来全是咎由自取,逍遥派早就不复从前的辉煌了……如今杨兄弟行走江湖若是打着逍遥派的旗号,只怕还有被打的风险哩。”
杨小寒从小只知道本派是侠义之派,正义之派,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听有人对本派说出如此难听污蔑的话,他见不得师父辛苦支撑的门派被人泼脏水,于是冷笑道,“前辈张口闭口都是我逍遥派的不是,平白无故就这样随意侮辱我们逍遥人,难道就是你们武当的做派吗?”
薛云清换了个姿势躺着,苦笑道,“你要是不信,去问问旁边的小妹妹吧,让她告诉你逍遥派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江湖上的事她知道的不比我少。”
然后就做出个“你奈我何”的表情,丝毫不关心自己马上要over的生命。
杨小寒心里风起云涌,他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知这些陈年往事谁是谁非,他看得出对方不是信口雌黄。
若有人竟敢对逍遥派不敬,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对方跪地求饶!
不过老者眼看着只有半条命了,此时下手实非大丈夫行径,杨小寒只得将冰冷狠厉的目光投射过去。
祁歌见了,莞尔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后将一个小瓶子丢到薛云清身上,嫌弃道,“老东西,算你走运,拿着解药快滚吧,一大把年纪欺负一个少年真是不知羞。”
薛云清知道自己逾矩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捧着小瓷瓶后也不怎么意外,还摇头晃脑不知死活地说,“我可不是凭空捏造啊,之前逍遥派里明游散人的武功确实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逍遥派也是个侠义心肠的……”
听他这么说,杨小寒面色稍稍缓和。明游散人龚风镜是逍遥派第8任掌门,他在位时就将逍遥派推上了鼎峰,是人人称赞的大侠,也是杨小寒生平最崇敬佩服的榜样。
但薛云清话锋一转,道,“不过在三十年前整个武林讨伐邪门歪道时,到了关键时刻逍遥派却临阵倒戈,连累了多少武林兄弟陪葬?就因为当时的逍遥派的掌门被一个妖女迷惑……”
三十年前的逍遥派掌门究竟是谁?那时到底发生了一桩什么样儿的风月事,说实话,杨小寒一点也不清楚。
那时候的掌门人,是师父傅有才,还是傅宗山,再或者是一个他没听说过的老前辈?
祁歌生气了,叉着腰站在杨小寒身后,秀发披肩,比他矮一个头,漂亮的脸蛋上尽是怒气,“喂!你要不要脸?这么大把年纪仗着中了毒在这儿倚老卖老!你属乌鸦的这么聒噪不休啊!走不走?再不走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这句话无比管用,薛云清似乎知道这疯丫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连忙踉踉跄跄爬起来,刚抬起一只手掌要说什么,就被女孩一个眼神吓住了,立马改了口,“那……那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薛云清踉踉跄跄走后,杨小寒脑海里有万种思绪在纠缠,他心烦极了,抱着行李包坐下,一副失落的样子。
“喂,杨小寒?”女孩鼓起鹅蛋脸,脸颊两边肉嘟嘟的十分可爱,她双手叉腰,上半截身子使劲往前倾,气呼呼道,“我帮你赶走了那个坏叔叔,你也不向我道谢吗?”
她可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听话地将乌蛇散的解药交出来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