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神座

  巫守云一剑当心刺来，避无可避，巫鸣低喝一声，刀身燃起金色火焰，横刀抵挡，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声，僵持一瞬后迅速分开，二人的身影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后退，脚在地上拉出车辙似的长长沟壑，巫鸣以刀作支撑低身止住后退的趋势，与巫守云的目光在空中冷冷相撞。

  “你实力可大不如前了！”巫守云咧嘴冷笑，双方短兵相接，实力差距一目了然，巫鸣逊他一筹，也后退得更多。

  “你也没比过去长进多少。”巫鸣一抹嘴边因硬碰硬而咯出的血，再度前冲。

  这次是两位神官念力的撞击，相同的金色念力如火焰喷发，交战之地满是金焰熊熊，只能依稀辨认出火焰中心两个人影激烈交战，刀刃每一次相击都爆发出铿然的金属碎裂声。

  激战中释放的念力把这片土地牢牢地笼盖住，既是危险的暗流，又是能蒙蔽视线的迷雾，但对叔夜等人来说，却是帮了大忙。

  “趁现在走！”叔夜低声喝道。

  此时有两名神官转身向巫守云方向赶去，他们的对手只剩下两个，正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你们先走，我回头跟上。”息握紧了手中那块冰凉的东西，这是刚才巫鸣在他身边停顿时塞给他的。

  “你去干什么?”叔夜用力扯住了他的衣服，“现在不逃就来不及了！”

  “我去找初翠，我们把她忘了。”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不但救不了她，还要搭上一条命！”叔夜吼道。

  “那也要试试！”息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叔夜被他眼里少有的固执震到了，他慢慢地松开手，气势低落下来：“那我也去。”

  “公子去，那我自是要随的。”见他表态，桐花亦是不假思索地应道。

  息深深看了主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他极快地闪出了掩月簪的光罩，背影消失在磅礴的金色念力里。

  叔夜深吸一口气，与桐花一道跟上息。半晌，只听金芒里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不知初翠是?”

  接着便听叔夜的声音响起：“是这里猎户的女儿。”

  ……

  一个利落的翻滚，息无声地从一面墙到了另一面墙角出，他后背每一根线条都贴与墙面紧密相贴，呼吸弱不可闻。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一个神官从他刚才所在位置的附近经过，犹疑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下一个地方搜寻幸存者。神官的双刀尖上有血滴落，息陡然一惊，但好在他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气息，没有引起神官的注意。

  那个神官是在一户一户地对聚落中的村民“执法”，息不知道现在已有多少普通猎人无声息地死去，但根据神官的前进路线判断，神官的刀应该还没落到突卓家。

  息只能在心中祈祷初翠还活着。他刚兴起祈祷的念头，心里又怪异得无法明说。他们向太一祈祷生命，但前来收割生命但却又是太一的神官。这算什么?

  巫鸣和巫守云交战而扩散开的金色念力如烟雾笼罩四方，可视度大幅降低，念力的干扰也让执法神官无法用自身念力探测他人的踪迹。这对息来说是件好事，只要他收敛住自己的呼吸，行动时不发出声响，运气没差到与神官面对面相撞，他的行踪就很难暴露。

  但为他提供遮蔽的念力烟雾并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善者”，他忍耐着皮肤与念力相接触所带给他的灼烧感，刚才巫鸣在他身边停顿时说的话又在他耳里响起：

  “带走初翠。”

  而息低低说了一句“好”。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狸猫般沿墙穿行。

  他已经摸到了突卓家外的矮墙，双手一撑从墙上翻过，无声地落地。这面矮墙里应该就是主屋的侧墙，他记得侧墙上有面比他肩宽的双扇窗，希望初翠没来得及在下雨前落窗栓，不然还要费时间绕到前门去。

  息凭着记忆摸到那面墙，随着距离的缩短墙面在念力烟雾中渐渐清晰，息伸手一探，初翠只落了一扇窗栓，于是庆幸地从半边窗里伸过手去，开了栓，灵活地挤进窗内。

  念力烟雾并没有散进屋内，息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凳子边上的初翠，她应是被巫守云那两次威压震得晕了过去，倒地时正好磕在凳脚上，额头磕出了点血，威压收去后才醒转过来，眼神还很是恍惚。

  “外面怎么了？”她虚弱地出声。

  “有人要杀我们，所有人。”息简短地回答，他扶起初翠，把她背到身上，“我们要逃。”

  “那我阿爸呢？”初翠从息的脸上看出了事态的危险性，颤抖的声音中带了点恳求，“你待会儿会回来救他的吧？”

  突卓就躺在床上，他虽受了重创，但士兵出身的底子在，经历过两次威压但意识仍然清醒，他见息没有立刻回答，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初翠心中越发忐忑，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先带我阿爸走吧，我自己能走，我跟着你逃……”这当然是逞强，她不过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两次威压下存活已是侥幸，更别说逃了。

  息转过头来，正要对她说什么，忽然变了脸色。

  院子里多了脚步声！

  脚步不紧不慢，是执法神官到了这里！

  息立刻分出一只手捂住初翠的嘴，迅速把她背到窗前，那扇窗虽然能容他爬进，但却绝对不够两人同时出去，如果要从这里逃，就只能先把初翠送出去，再让自己爬出去。但初翠现在全无力气，落地时定然会发出声音，如果因此而引神官堵在侧墙外，那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息托举初翠的动作就停在了半空，神官的脚步仿佛一步步踏在他心口上，他左右为难，但左右又都是死局。

  一定有办法的，别慌，别慌。

  他的眼睛无目的地在屋里四处搜寻，突然间与突卓对上，这个重伤的男人眼里忽然出现了光，就像往日对付兽潮时他眼中出现的胸有成竹的光芒。他说话了，声音如往日一样雄浑有力：

  “带初翠走，多谢你。”

  突卓的嗓门向来很大，现在他竟然毫不压低声音，这声音一定会被神官捕捉到的。

  息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用力地点头，随后双手使力把初翠托出了窗外，落地之时突卓高喊一声，盖过了初翠落地的声音，神官的脚步离前门越来越近，息跳窗之时前门“轰”的一声从外踹开，息只听到窗内的猎人发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声愤怒的嘶吼。

  从此再没有声音。

  初翠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外面还弥漫着硫磺蒸气似的念力烟雾，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很难抵挡的伤害，息低声叮嘱初翠“忍着”，背起她快步在墙沿下行进。他暴露在雾中的时间远比初翠长，现在又背着一个人，隐匿声音和气息变得更加困难，他感觉自己在渐渐变得疲乏，步速越来越慢。

  忽然雾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他顿时寒毛倒竖，他竟然失去了警觉，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被跟上了！

  “是我！”手的主人低声说。息回过身来，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叔夜。

  “我来背她吧，你这点力气还是自己留着逃命用吧。”叔夜不由分说地把初翠接过来，“我们去桐花那边。”他抬眼向前一看，随口道：“这雾气总算散开些了，刚才简直迷得人连手指头都瞧不清。”

  金色的念力雾气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眼前景物都逐渐显出影来，息应了一声，心里蓦地“咯噔”一下。

  这烟雾是巫鸣和巫守云念力对冲时散发出来的，现在雾气将散，也就意味着那两人的决斗将要结束了。

  不妙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就在这时他心中突然警铃大作，他骤然收住脚，向下一低身，一道虹带似的念力流擦着他的背直穿而过，余力把他向前猛掀出去，可想而知若是完全受了这一击恐怕他就要五脏俱碎了。

  发出那一击的执法神官惊讶地“咦”了一声，奇怪于这个并非修炼者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躲开他的攻击。他手指结印，又是一道念力虹流在他手中成型，不过这次是向叔夜。

  叔夜惊呼一声，仓促使出了他曾用以躲避狼群的身法，他的速度急增，不过还不够快，那道虹流仍死死咬住他，距离不断缩短，他咬牙想要提速，但体内的脉轮已经转到了极致。

  “我来。”

  薄雾里穿出桐花的身影，她不退反进，前冲的速度甚至比叔夜逃的还快，与叔夜擦肩而过时，她拧起英气的长眉，双手握伞，伞尖与虹流相对，她竟是要硬接这一击！

  “轰——”

  虹流在伞尖炸开，灼眼的光芒几乎吞没她的身形，半晌后光芒熄灭，她裙摆飞扬，双手虎口被震裂，但仍昂然立于原地一步未退。

  她接住了，而且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