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计划
轻舟像个蝙蝠似的从廊上跳下，晃着他的匕首说，“你果然过来了。”
“……”果然这个词用得很微妙，我立即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刻意逮我的？”
“大人让我来瞅瞅，你是不是又来捉弄别人了。”轻舟的脸像个木头，没有一丝表情。
在秦逸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捣蛋鬼闯祸精，他害怕我戏弄他厢房中金屋藏娇的美人们！
轻舟的话像一颗巨大的石头，骤然砸进我平静如水的心湖里，溅起的水花让我的脑袋多了几分清明。
我开始思考从前不曾思考的事情。
也许，秦逸对我的好，同他对别人的好是一样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也一样会替别的女子讨要月事带，会背别的女子回家？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是自己在意的东西被别人偷走了一样。
我这人做事一向简单粗暴，想了很久没有想通，我决定去找秦逸问个究竟。
秦逸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我觉得，他那嘴脸的笑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胸有成竹的意味。
“秦逸，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在府里养这么多的美人？
我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改成了，“你什么时候，和我回飘渺宗？”
唐小四啊唐小四，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哪里去了……虽然养不养美人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是……
没有可是，我没有理由质问他。
“你来，就跟我说这个？”秦逸扬起的嘴唇渐渐抿直，“我不是说过，等我们成亲之后，自会带你回去的么？”
“我……”本就不占道理的我说话自然少了几分底气，垂头丧气地往榻上一躺，“我想家了，想爹娘，想哥哥们……”
本是泼皮耍赖惹他同情，不想心里真的像被什么填住了一样难受，我拿手掩住眼睛，不想让秦逸看到我哭的样子。
我三哥说，美人垂泪最是惹人怜爱，而我哭的样子太丑，只会惹人讨厌。
“唐小四。”耳边隐约响起脚步声，秦逸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他应是从案上站起身来，接着在榻边坐下，伸手来拉我掩住眼睛的手。
我自然不肯让他拉开看到我丑的样子。真是奇怪，以前在他面前，连穿好看点的衣服都不屑，现在倒是害怕自己的丑样子惹他讨厌了。
“唐小四。”他又唤了一声，我偷偷吸了吸鼻子，慢慢地出了一口气，试图把心里的难过和悲伤全都从胸臆间赶跑，然后笑着挪开手去，“我骗你的，秦逸，你知道我这人最顽劣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我，须臾，用手指轻轻地擦过我的脸颊。
“这谎言太拙劣。”秦逸说，“你真的很想回去么？”
我的笑顿时僵了下来，也许我这个人并不擅长说谎。
“嗯。”我轻轻点着头说，“我觉得我已经离开飘渺宗太久了，我很想回去看看。”
躺在榻上，窗外的阳光悠然地撒进书房。这样大好的时光，母亲应该正坐在槐树下，替我和哥哥们做衣裳。她有一手做衣裳的好手艺，我和哥哥们的衣裳从不假手于人。
而父亲，应当正教飘渺宗新来的弟子读书习武。飘渺宗中的弟子，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样，我们打个赌。”过了半晌，秦逸突然说，“如果你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离开秦府，离开上京，我便即刻送你回飘渺宗。”
我精神一振，一骨碌地从榻上爬起来，“真的么？”
心中的喜悦仿佛我已经脱离了秦府似的，秦逸挑眉，“前提是，你有这个能力离开上京。”
“那不简单。”我自信地拍拍胸脯，“上京的地图我早已经熟烂于心，自然能出去的。”
“言之过早。”秦逸毫不留情地泼我冷水。
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猫捉老鼠？”
“嗯？”
“你看我就像那只老鼠，你就像那只猫。”等等，这样说岂不是预示自己注定被秦逸逮到？对上秦逸似笑非笑的眼神，我连忙添了一句，“不过我这只老鼠可是只聪明的老鼠。”
“嗯。”秦逸点头表示赞同，“会偷吃食物的老鼠，的的确确是聪明的老鼠。”
“……”
我选择无视他的意有所指，拍了拍手，眉飞色舞道，“你不晓得，我小的时候，三哥便时常同我玩躲猫猫，不过我是那只猫，却从来捉不到三哥这只老鼠。后来我大了，三哥便不同我玩了，说那是小孩子玩的游戏。”
秦逸的脸被和煦的阳光衬托的很柔和，他的长指抚了抚我的头发，笑着说，“你喜欢，我同你玩一辈子。”
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
一辈子，就跟我爹爹娘亲一样，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
而我和秦逸，将来也会生活一辈子。
猫捉老鼠的第一个回合，以我的惨败收场。我万万没有想到，尽管我掌握了上京的地形路线，可竟连城门都出不去。
上京城门被重兵把守，进出城门都需要一块木牌样的东西，我挎着包袱被小兵堵在门口，软磨硬泡都没能说服他们。
我想，我的确是想的太简单，做的太草率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秦府的时候，秦逸正在我的院子里等我。他在院中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模样十分悠闲，我把包袱往石桌上一扔，恨恨地坐了下来，气呼呼的灌了一壶茶。
“你这只聪明的老鼠，被堵在了城门口？”秦逸眼不离书，随意问道。
“你知道城门口有把守的人？还有出城门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怎么我当初进城的时候没有要那个东西？”我心里气恼极了。
“上一回皇宫中遭了刺客，之后进出城门都需得严加防查。”秦逸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才知道？”
我简直要被他气地吐血，“那，可不可以……不要那个什么东西？或者，你是朝廷命官，你帮我弄一个应该轻而易举罢。”
“这可难倒我了。”秦逸把书放在桌上，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口茶，“你知道我虽是个侍郎，但手中没什么实权，处处被人拿捏，我若帮你造一块木牌，被有心之人晓得了，御前一告……”
“会……会杀头么？”我心里有些害怕。
“嗯。”秦逸说，“这可是关系到皇宫安全的大事，你说我要是帮了你，不得小命不保。不过……作为你未来的夫君，为了让你开怀些，我姑且还是去试试罢。”
“……”我心里很是感动。可明知这样做凶险，怎么可能还让他为我涉险。
“不要！”我急忙说，“不要你去，我还有别的办法！”
嘴上说着还有别的办法，其实我真是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去请教李若霆。毕竟他见识多，对上京又熟悉。
跟李若霆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李若霆痛心疾首地猛摇他的扇子。
“伪君子，伪君子。”
“什么伪君子？”我问。
“你家那位御前新贵秦逸秦丞相。”李若霆唏嘘道，“别看他在人前彬彬有礼的模样，实则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己的媳妇儿都坑，太不是人了。”
“……”我想了半晌才明白李若霆说的这个被坑的媳妇儿指的是我，“他怎么坑我了？还有……丞相？他不是只是个侍郎么？”
“哦。”李若霆怜悯地看着我，“忘了告诉你，新皇登基之后，秦逸填补了相位的悬空，不得不说他是个人才，也有十足的运气，否则怎么押中了这并没有优势的齐王？”
我对这些朝廷上的变动不感兴趣，只在意秦逸明明做了丞相却骗我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又觉得秦逸不像个说谎的人，疑心是李若霆弄错，再次确认了一遍。
李若霆敲了敲我的额头，“你傻不傻，我爹是当朝尚书，如今却被秦逸生生压了两级，你说气不气人？这等事情岂会弄错？”
“……”我被他的话惊懵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秦逸为什么要骗我呢？”
“很简单，他不想帮你，不想你赢呗。其实那通关路引只要同京兆府尹打声招呼便可弄来，远不如秦逸说的那么麻烦，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李若霆摇头道，“唉，你同他打什么赌，自讨苦吃。”
“……”
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老鼠仍然是老鼠，猫永远是猫。老鼠，注定成为猫的下饭菜。
当然，虽然晓得赢秦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要我放弃，自然不可能。
李若霆作为上京老住户的身份建议我说，陆路不通可以走水路，林隅作为林家的少东家，且又和官府交情甚深，想多带一个人上船并不是难事。
心里有了计较，我一边默默地拜托李若霆替我同林隅接洽，一边设计我的第二次逃脱计划。
当然，第二次的计划也许并不成功，但我并气馁，反而对第三次的计划报以最大的期望。
因为，第三次的计划是我在汲取前两次失败的经验之后，精心策划过的，堪称完美的逃脱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