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浅雾
灵华怔怔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仿佛那是一个不相识的人一般。
那一身的轻纱云裳，映她如雪般的白澈，微露着的仙灵气韵，更是衬得清雅袅袅。她微微的侧了侧身，簪着的一支银白步摇顺势的垂落下来，如若流涧泠泠，日光浅落，凉淡清欢。玉指轻拈执笔，淡淡的描了一个柳眉，若浮云烟浅黛，微愁引怜。她低眸微叹，凝神的望着窗外白雾缭绕，宛若空谷重山，凌风杜若。
虽是素简了些，倒也是清灵端庄。分明了全无招摇之处，却亦是惹人不禁侧目，所过之处，风止神失。
今日正是瑶池之宴，天宫里的瑶池之宴，不过是各天族神族女眷的一个茶会罢了，其实亦并无什么的特意在的。只是对于灵华而言，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以神女之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灵华又想起来母亲的再三叮嘱，不觉的皱起眉来。她沉沉的叹息着，摇了摇头，即使她不得不以这身份将赴瑶池，她还是想要逃避，或许正是懂得那与敬仰相当的责任有多重，她才什么都不想要。
门外似乎轻响了一声，灵华方才回过神来，微微的叹了一声，依旧是这样的坐着，想着大抵是扶桑进来了罢。
“扶桑，房里的香似乎是燃尽了，再点上罢。”
那人却是没有应声，只轻步的走近，听从的从那木盒里取香燃上。薄烟慢慢的在房里弥漫开来，灵华方才似乎安神了些，慢慢的合眸，揉着轻皱的额眉。
“萧艾香，你总欢喜用这样浓重的香，”灵华怔了怔，慌忙的转过身来，望见身后站着的，竟是自己的母亲，“灵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灵华慌忙的起身，微微的笑着：“母上莫要担忧，女儿不过是在想一些事罢了，倒也算不上什么心事。”
南瑶柔柔的望着灵华，一如既往。幼年望着她蹒跚学步，慢慢的放开了自己的怀抱，捧着她父亲的卷籍咿咿呀呀的念得认真，望着她识字辩音，晓通律吕，望着她慢慢长大，开始不羁肆意，结识那槐江少主英招，一同的在山岚溪涧游玩欢笑，终于三万年过去，如今微露芳华，婷婷而立。三万年不过一瞬，灵华亦还不过如同是未雕琢的初玉，只三万年亦是这样的长，这间种种，引人怀想。
“灵儿，你终究是……”
“母上！”灵华似乎是很怕她说完一般的慌忙打断，她微微的笑着，“时辰快要到了，我们还是出门去罢。”
云上清明。
瑶池不愧是天宫中的至美之地，这里引九天之水，环流其中，植四海之奇花异草，纷繁叠翠。天宫多设宴于瑶池，故而此亦是天宫最是热闹的地方，陈酒香醇，钟鼓声声。这瑶池在天界极南之尽，闻言在从前，这里是西王母的别府，只因故，后迁居西昆仑，西王母尚在瑶池之时，曾建一别有洞天，那里的水可愈万伤，更加可以增益修为。而瑶池之下，离那名山昆仑亦是不远。
因着父君和母上的阻拦，灵华少有出羽山，偶尔与英招一同，亦是偷偷的跑出去，也不敢走得过远了。不过灵华在那书中和那些侍女们的闲聊中，倒是听闻了不少的东西，而今日一见，这瑶池真真的如他们所言，是这样的繁盛。
钟瑟和鸣，歌舞交接。灵华随着南瑶，受着这四海八荒的众人揖礼，纵她不过一个三万岁的少女，修为尚浅，也没有人敢对这古神神女不敬。
此次的瑶池之宴，来者皆为各族里身份尊贵的人，亦是难怪南瑶要自己随行，更是一再嘱托自己应当如何端庄。灵华不经意的轻笑着，望着这人来人往，却是毫无兴致。反倒是身旁的扶桑，似乎是见着天宫瑶池，这事事新鲜，欢喜得很。
不知过了许久，瑶池宴上的玉臻酒也已经上了三回，钟鼓琴瑟依旧是奏鸣不止。
灵华左右顾盼，大抵已经是没有什么人再留心自己，偷偷的为自己斟上一杯。却没想这酒醇烈，方不过一杯，已是稍有上头，微微的发晕起来。
她想要起身走走，以散散酒意。只是她初来天宫，跌跌撞撞的不知走去了那里。一下恍了恍神，竟没想似是要坠落一般的倾倒下去，望着云雾在自己的身旁流去。
待她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正落在一处溪涧旁，一只白鹤在不远的地方闲雅的踱着步。这里如羽山一般，周遭浮着浅浅的白雾，却又并非羽山那样的暖柔，那雾里透着微微的寒意，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哀。
可这里分明是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又不知怎的，莫名的生出几分熟稔来。
那旁的白鹤忽然的低鸣一声，走进山林里竟不见了踪迹。灵华慢慢的站起身来，本簪着的那支步摇却是不知何时不见了，她轻拂了拂云裳，沿着白鹤离去的方向信步走去。
不久，便是走到那青墙前，她探出手来，却没想还没触到，眼前就像是涟漪散落一般的化开纹理来，墙垣又很快的消失了。灵华讶异着往后退了几步，她是识得这是以仙神自身的灵元所结，在青墙前的一层壁垒，以此阻挡外人进入。本照理，以她的修为和灵力，是不足以和这坚壁相比，甚至会为其所伤，又怎么会解开？灵华一面疑惑着轻皱着眉，一面慢慢的往前走着，竟出现了一处虚掩着的山门。
那进里的雾似乎更要浓了些许，朦朦胧胧的望不真切。却又似乎并无什么不同，不过更要落得清冷，仿佛连同那风里都透着寂静。或许是因着这周遭弥漫的灵元气蕴，柔柔淡淡的让人安心。
灵华慢慢的走着，望着那白鹿跃石，鹤鸣凌霄。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楼阁前，那朦朦胧胧的白雾里，隐隐约约的望见一人立于玉栏前，白衣翩翩，仿佛微微浅浅的笑着，亦是在望着自己。
那白雾弥深，恍然飘忽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