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轻烟
浅浅慢慢的薄烟在房里弥漫开来，是萧艾的香气。
开明晨时去凝归阁时，陆吾已经起身，正半倚着窗边看书。他见开明打开香炉来添香，似乎是忽然的想起来什么一般，摆了摆手，问开明：“灵儿，估摸今日亦是会来的罢。”
开明放下手里的物件，微微的疑虑着应答：“上君，灵姬自从您说过她可常来，便是几近日日上昆仑，许是今日亦是会来的。”
“听闻她喜欢萧艾香？”
开明在陆吾身边数万年，自然是明白陆吾要说的是什么，他轻点了点头，随手从香盒里找出从未用过的萧艾香来，一面放进香炉里，一面问：“上君，这萧艾，可是不知多少万年前，冰夷仙君特意制来赠与您的，因为不喜这浊重的气味，一直放置着，莫非是因为灵姬喜欢，才选用罢？”
“你想说什么？”
“上君，开明只是觉得您太过于迁就灵姬神女了。”
陆吾淡淡的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好么？”
开明顿了顿，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摇了摇头，不经意的微微叹息一声，提着燃香的物件，恭敬的退了出去。
初晨的重山，且每日几近都是这般的白雾缭绕，风透着微微的清冷，染着方才经过桃林时，花叶上凝露的薄香。
开明从远望着凝归阁，望着凝归阁里依旧这般风轻云淡的陆吾上君，有的话他终究不知该怎么说。
所谓神兽，实则有众多的种类，有的是因为有恩或是凭契而成为神君座下的神兽，或是生来便跟随左右，而亦有是因灵气蕴养而生。虽不论是哪一种，神兽都是对主上忠心不二的，但独独是最后的一种，神兽与主上之间是灵脉相通，生死同一。开明是昆仑的神兽，准确而言是因为陆吾自司昆仑山神以来，山中灵气如涌泉，凭借这仙灵之气而生的神兽，因此，护主在开明身上是要务和重责。开明是不希望任何会威胁到自家上君安危的事情出现在身侧，可是偏偏如今正是出现了，又因为上君的垂爱，他无法做什么。
这个让他两难的事情，便是那个看着天真烂漫的灵姬神女。三万年前的那个异象，开明是记得的，所以他一直忧心着因为这个小丫头，会殃及陆吾上君。可是如今看着上君与她的种种，还有上君那从来且如此淡然的态度，仿佛就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多心。
开明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再想，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叶上冷露，垂枝而落，惊起静水涟漪，层层叠叠。
她还是来了，或许则应安之。
灵华依旧是满心欢喜的出现在昆仑，这一次她又不知从何处折来几支花木，小心的捧在手里。
“上君在凝归阁内看书，你且过去罢。”开明抬起头来用眼角的余光微微的扫了一眼，无奈的说。
灵华笑得一脸的灿烂，如若是清阳透过轻云。她并没有打扰陆吾，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去，望着他临窗半倚，风微微落来。带来的几支花木，已经找了个素净的瓶子插起来了，放在平时陆吾小憩的地方，透着淡淡的香气，灵华特意的施过了法术，可以许久的这样盛开着。她绕过他的身旁，从他的身后拾来一卷展开的书简，看起来是他方才看过的，安静的坐在他身后不远的案上，用书遮掩着悄悄的望着他白衣微展的背影。
轻烟袅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是这般的恰到好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华仿佛在一恍然间落进了一处灵境，这里云烟环绕，周遭且植着一望无垠的花木，在清风里微微摇曳，远处悬泉流涧，泠泠轻歌。她便在这中慢慢的走着，忽然间隐约的听见那林间似乎有人在抚琴，她想要循声而去，却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竹屋，远远的望见那屋前站着一个人，白衣翩翩，落落清朗。她慢慢的走近，望着他的背影，那似乎就是她要找的人，分明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何又是这般的疏离，她探出手来，却又迟迟不敢落下去，生怕他就会这样的消失。可似乎又终究逃不过，不过转眸一瞬，他已经是不见了踪迹。她慌张的四处找寻，可却是失落而归，终于是慢慢的走进竹屋里去，许是生了些倦意，便拂了拂长衣，躺在那床榻上，那上还留着些许他的气息，很是好闻，就这般的沉沉入睡。
待她醒来，才明白那不过一梦，可是尚未起身，侧过脸来一看，恰恰的望见陆吾的侧颜，轻皱着眉，带着淡淡的笑。她怔怔的望着，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眼前一般，一时忘记了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竟靠在了他的身上睡着过去，手里的书已经合上了放在一旁，望那窗外日影西斜，估摸着已经是过了许久的了。
许是察觉到怀中那小丫头的动作，陆吾微微的低眸，望着她睁大了眼睛，正讶异的盯着自己看。
“醒了？”
灵华这才回过神来，很快的起身，端正的坐在他的身旁。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来就是那种沾书便犯困意的人，自然是睡着也不知不觉的：“嗯，我……不小心……”
“无妨，”陆吾看着她，忍不住的笑着，“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灵华咬着唇，微微的侧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羞红了脸。
许久，她轻轻的颤着声音：“我，梦见你了，阿吾。”
“哦？梦见什么了？”
灵华忽然的想起来他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不知道为什么，纵使那不过是一梦，可那惶然的感觉确是这般的真：“阿吾，你会离开我么？”
陆吾怔了怔，放下书来，凝眸望着她：“怎么？”
灵华揉着自己的衣裙，空空的笑着：“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会，”陆吾淡淡的笑着，轻抚着她的长发，“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一直。”
窗外的风微微散落来，拂过了发梢，掠过了衣衫，撞乱了那一缕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