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萧萧
羽渊台上。
南瑶的侍女白茶正捧着一篮新摘来的桂花,笑盈盈的朝着厨房走去。这桂枝是南瑶特意吩咐下来的,要取那初晨时还沾着夜露的花枝,说是那时的香气方是不淡不重,恰到好处,是要用来做桂花糕的。南瑶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是欢喜做些花馔,餐花饮露,倒是落得风雅。
她却是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正紧紧的尾随着。还没等白茶进到厨房,把手里的花枝放下,那身后的小人儿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探过头来,满心期待的缠着她。
“白茶姑姑,这是母上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么?”灵华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又要一饱口福了,“这次的桂花这样多,难道是有客人要来?”
白茶望着这个俏皮的神女,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笑着,知礼的半退一步,微微倾身,恭敬的应着:“灵姬小姐,这是夫人的吩咐,至于是否客人来访,白茶并不得知。”
白茶是从前便跟着南瑶的侍女,是这羽渊台的老人了,打小便是看着灵华长大的,所以灵华亦是尊称其为一声姑姑。虽是有些的古板,总拿着那些个礼数不放,却又是待灵华极好。
还记得她年幼的时候,因为偷偷的撕坏了父君的书而被责罚禁足在房里,连扶桑亦严令不得相陪。待到夜深无人时,小灵华因为害怕而在缩在房间角落里嘤咛哭泣的时候,还是白茶姑姑隔着房门,给自己彻夜的讲那些个人间的故事。
细细的想来,似乎英招亦是那个时候相识的,因灵华年幼顽劣,时常的惹父君生气,甚至一直不允她私自离开羽山。那时初任槐江山神的英招来羽山做客,正巧撞见灵华被罚,一面哭着跪在院子里,他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跑到灵华的面前,还逗她笑。此后,英招总时不时的上羽山来,还给她带许多的好玩的物件。
灵华笑着点了点头,拨弄着那花枝玩。
“你这丫头,真真的是机敏,”正想着那些琐碎的事情出神,南瑶竟站在了自己身后,伸出手来戳了戳灵华的头。
“那是,我可是母上的女儿,自然是……”
灵华故意的挑着眉,转过身来顺势的挽住了南瑶,只是她的的话还没说完,便是被南瑶一个眼神止住了。
“你啊,便是喜欢玩着这些的小聪明,又见着我们众人这般的宠着,”南瑶笑着松开了灵华,转身去拾掇那些桂枝了,“若是把你的心性放一半去法力的修行,便不会是如今这般,只会用来玩闹。”
灵华玩着自己的衣裙,嘟着小嘴站在一旁。
南瑶看着她,微微的笑着:“好了,快些过来,做好了送些给昆仑的陆吾上君。”
木樨在半山的浅雾里摇摇曳曳,风里带着声声谈笑慢慢的落下来,颤了颤那枝头的花叶,落下来末梢的一滴冷露。
待那花馔做好,已是几近午后,灵华小心的捧着带回了承欢阁,转过身去,正准备要选一条好看的衣裙。忽然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让灵华惊住。
“南瑶夫人做的花馔依旧是这样好吃。”
待灵华慌忙的转过身来,恰好的望见英招正坐在自己身后的桌子上,手里拿着那糕点,一面嬉笑一面说着。
灵华气恼的径直上前,用力的把盒子盖上,冲着英招生气的喊起来:“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怎么?”英招第一次看到灵华对自己发火,怔了怔,不知当说什么,却又应当要说什么的,“不过一块糕点罢了。”
“一块糕点?”却没想这句话更是惹怒了灵华,她指着门,冷冷的说,“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英招就这样被赶出了承欢阁,他怔怔的站在门外,听着她在房里怒意未消的声响,只能长叹一声。
自从她可以离开羽山,又结识了昆仑的那位山神上君,他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灵华了,每每来,扶桑且都说她出门去了,一去便又是几近一日,而自己又是槐江山神,不得久留羽山,只得失望而归。
今晨时亦是这般,前不久他好不容易从那青丘得来一颗夜明珠,特意的命人制成手镯,原本满心欢喜的一早来找她,又在房里等了半日不见她。而好不容易见到了,还没说什么,便是狼狈的站在了门外。
他摸出那手镯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许,自从她去了那昆仑之后,就再也不需要自己了罢。
英招的心泛着微微的萧凉,那样的寒,如尖刀一般刺痛着他的心。
英招很少与旁人说过他自己的事情,也从没告诉过灵华,她对于自己而言,到底有多么的重要。他作为槐江山神,却是一众天神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法力和灵力亦是最弱的,因此,他不得不在天神面前假意欢笑,为自己求一个安宁。独居槐江,那日日夜夜都自尝冷暖。直到灵华的出现,纵她贵为神女,却从没轻视过自己。她就如同是山间狭崖透进来的光,几万年来,她是他唯一想要珍惜的人,他想要看到她笑,哪怕穷尽所有。
他皱着眉,慢慢的走出了羽渊台,手里紧紧的握着了那手镯,不自觉间,竟用力过度,那珠子在他的手里碎裂开来,直直的嵌入他的手里,可是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一般,更加是愈握愈紧,甚至连指甲都要咬进手心去,一双手早已血肉模糊,温热的鲜血从那数不清的的伤口里流出来,染红了沿途的花木。
这是哀怨,占夺,不甘,寒心?
抑或是,祈求?
风萧萧,终不言。
羽渊台,承欢阁前,灵华慢慢的走出来,怔怔的望着,她自知方才的话说重了,可是却又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小姐?”扶桑恰巧的走过来,“这是要送去给陆吾上君么?”
灵华回过神来,轻声的应了一句。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着方才的事。他身为槐江山神,堂堂天神,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罢。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