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潜踪认师
一路风雪未停，凛冽地朔风狂吹，冰寒至极，驴车却未经青石城，而是折道从西南方一荒僻的小道中行去了。那道上的车轮印本来还很明显，可不一会又被大雪盖住，一切绝了音汛、一切抹除痕迹，莽莽大地上再无人知晓两个老者带着秦少羽去了哪里，如同这茫茫人海，当初走散了的挚爱的恋人一样，坠入凡尘，今生今世，不复得见。
待到秦少羽再次睁开眼之时，已经到了一间木屋，一间十分温暖的木屋，而他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眼前燃烧着炉子，炉火红光漫射，将整间屋子照得红扑扑的，炉子上的双耳陶罐里药水已经沸腾，不断有气泡从中溢出。
一大股草药的气味熏透在整个房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少羽刚一醒来便撕心裂肺地大笑起来，他记得自己和杀父仇人一同生活了十年，他记得那天胸口被人刺穿，他记得他已经死了！而现在他却活过来了，还好好地躺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一切都那么荒唐可笑！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当然，除了他自己。
他试着去扭动一下身体，只觉得全身一阵无力，稍一用力就觉得受到肌肉拉扯时那般疼痛难忍。
毕竟他前几日受的伤可是重伤，身上被人扎了好几剑，背上现在还有好几个窟窿呢，而最致命地还是要算胸口上那被人刺的一剑，直接将心胸口刺穿！绝大多数人在那种情况下基本上已经亡命归西了，奇迹地是，他居然活了下来。
现在，只要轻微的一点点动作就会让他疼痛万分，但他还是试着将身体翻一翻，想看一下房间里面其它地方的环境，至少明白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地，是谁救了他，又是谁将他带到这里。
当他忍着剧痛把身体翻过，头一仰，却看见两个老头一脸猥琐的笑着盯着自己。这两个老头猥琐的脸，贴得是如此之近，几乎要巴在他的脸上，秦少羽吓得往后退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两个老者长得丑陋怔住他了，而是他们出现得太过突兀，他并未有所准备，大脑还来不及缓冲。
“你醒了？”。
一个老者猥琐地开口道，脸上带着浓浓地笑意。
秦少羽头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努力拍了一下脑袋，那日杨雄一剑洞穿他的胸口，他啐了一口血倒在雪中之时，杨雄误以为他已经死了，便勒马扬长而去。而事实上他那天离死也没有多远了，他记得在他意识模糊之刻，内心只有滔天的恨意，以及一座磅礴大山压在胸口上的苍白无力，时间的消逝中他感觉自己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冰，灵魂似乎想要脱离躯壳了，后面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可是，现在他却又活了过来了，身旁却突然多出两个陌生的老者，而头脑里面“嗡嗡嗡”的，精神还有些迟钝，他停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是…是…你们救了我？”。
“噗嗤”
这句问话一出，两个老者同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口沫喷到空中乱溅横飞，这不是屁话么？不是他们两个，难道还有其它人？秦少羽就躺在那荒郊野外，若不是他二人救起，现在估计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青石城里面跑出来的恶犬给吃掉，除此之外确切的，他们想不到第三种可能。
瞧着两个老者大笑的表情，秦少羽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提问多么幼稚，毫无逻辑理性可言，而事实证明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遇到突发情况往往是不知所措的。
不过他迅速的明白，眼前这二个相貌平凡的老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立即要挣扎起来，想要下床拜谢，可双手刚忍撑起上半身，整个人就失去支撑，差点从床上栽到地面上去。
两个老者见状立即向前，将其扶住，笑道:“年轻人，你大病初醒，动不得，你只须内心记得我们就行，不讲究这些虚伪的动作…”。
秦少羽只得卧在床上拱手，不断点头，以示感谢。
而这个时候那个长着长胡子的老者，开始自我介绍，道:“年轻人，我们乍未谋面，我本名烟雨楼，你叫烟前辈就行”。然后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秃头老者，道:“这位是花满园前辈”。
听到介绍，秦少羽赶紧叫了声:“烟前辈！花前辈！”。
烟雨楼点了点头，又寻问道:“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七日前我们途经洛阳时在郊外发现了你，当时你浑身受到重创倒在雪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被人一剑洞穿胸口，而且刀口如此平整，对方在这五万人聚居的青石城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用剑高手，可一个用剑高手怎么会对一个柔弱书生下手？难道是这个书生身上有大量的金银？而且下手如此之狠，这可是犯了江湖禁忌，一般而言，读书人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不会说主动手去招惹他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武林高手对他下此毒手？
秦少羽躺在床上，听着老者询问，牙关紧咬，眼睛闭了又睁开，自己的遭遇，恐怕算得上凄惨二字，脸上顿时浮起一团浓浓的恨意，全身痉挛更是暴起，差点控制不住从床上跌下来。
不过，稍时不久，情绪高度亢奋过后他又逐渐安静下来，他是一个明白人，或许说善于接受现实的人，他比谁都还要清楚，纵然现在有滔天怒火，杀意冲天，也不过是无济于世，依他现在的这点能力，估计连杨雄的身也近不到，就被人削成肉泥，成了刀亡魂薄命鬼。
他缓了缓，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意气用事可不能达到事情的目的。
沉静须臾，他才缓缓开口:“我本是青石城城主，秦林之之子，我叫秦少羽，十年前家父征战而回，在途中救起一个全身血淋淋的人，万万没有想到这竟会是噩梦的开始………
……那天，老仆人将他所见，皆告诸于我，没想到我们居然遭到追杀……”。
“后来的情况大抵就这个样子……”。
说完，秦少羽眼中早已泪珠乱滚，泪如雨下，头下面的枕头已被浸湿，他说完又想到自己家中的母亲，还有姐姐，不知道她们的情况又是如何？更是一下子被泪水噙满眼眶。
这边胖伯已经听得眼眶有些湿润，又见秦少羽将科举考试的功名文书拿出，方才相信秦少羽所言句句为真，手里握成拳头，怒骂道:“这个畜牲太他娘的不是人，烟老鬼，走！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杀了，丢出去喂狗！”。
倒是旁边的烟雨楼听后一直没有动作，保持着沉思，冷静、沉稳、思考是他一向保了的习惯，镇了镇，他才向秦少羽，问道:“你的父亲可是抗金三将之一，湖广大将秦林之？”。
秦少羽也是惊奇，惊道:“您老，怎么也知道我父亲的名号？”。
“我是他师父啊！”。长叹一声，烟雨楼脸上顿时划过苦闷的笑容。
那年秦林之出事，他就觉得其中不对劲，心里痛惜爱徒的死，一心想要来查探真凶，顺便对于秦林子的遗孀弃子也好有所帮扶，可是当时他正忙于剿灭金国余贼，重任在身，根本抽不开身，而之后又被朝庭急急地调回京都地区，镇压叛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世道人心，真堪比刀俎兵刃还要险恶，如此命案居然无人来管，这光天白日下到底还隐藏得有多少黑暗的勾当！而那罪魁祸首者，依旧在逞恶扬凶，如此世道，不禁令人感触。
烟雨楼感叹归感叹，世人之心皆为如此，能夺到一点小利而绝对不可放过，能踩在弱者的头上绝不站在地上，人，都是渴望名利、地位的，何况是一群内心早已被蛀食，变态的人。
不过这件事发生在他爱徒身上，难免让他有所愤慨，大千世界不公正的事情多得难以计数，但欺负他的徒弟就是不行。他所以为师者，乃欲广收门徒，而伸正义于天下。如果自己的门徒被人欺负了，自己却不管不问，那么将来还有谁敢来他门下拜师？
他这时才感叹一番，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恐怕只有好人了。
而这个时候，秦少羽方才知道这位居然是父亲的师父，那个想象中超尘脱俗的高人，急忙从榻上挣扎跪起，拜了句:“见过祖师爷！”。
烟雨楼会心一笑，赶紧将其扶下，皱纹褶起的脸上又浮现起当年，教授秦林之时一般纯真的笑容，多少年了，曾经的年少，说要报效祖国，仗义天下，金戈铁马？如今这鹤颜白发，希望便落在这年轻一辈肩上。
一时间烟雨楼回想了很多，脸上泛着慈祥的笑容，道:“你好好养伤，你不用担心你的母亲、姐姐，那边，我会立即吩咐人去暗中保护”。
听到这，秦少羽那担心不安的心总算才稍稍安静下来，这时，烟雨楼和花满香也走出房间。
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秦少羽总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妥，有种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