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只菜鸟
江篱的邮件发的相当客气。
郑经理这几天总是不在，偶尔露个脸也是满脸颓，听同事们说，是因为春季广交会的摊位又被骗了。老革命遇上新问题，郑经理懊恼的是，自己明明精得跟猴似的，处处小心步步设防，怎么就真的一次又一次被人当猴耍？
郑经理其实早知道被骗了，申请摊位需要提前好几个月，最近连黑中介的电话都打不通，不会有啥好事。只是他心存希望，不愿相信自己被骗的事实，毕竟这太没面子了。上头领导问起来，轻则对他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重则找机会让他走人也是有可能的。
江篱还不太清楚“广交会”是什么，便问黄伟民，“这个展会很厉害吗？”
黄伟民神情得意，好像广交会是他办的一样，“当然，否则怎么有那么多黑中介为它打破头？”
“门槛很高吗？”
“很高。我们一直都申请不到摊位。”
“去年‘非典’人也一样多吗？”
“你倒是问到点子上了。”黄伟民说，“就是因为去年不太热闹，所以今年特别热闹，想不重视都不行。”
黄伟民还说，广交会是跟单员的必经之路，就算没啥立竿见影的效果，能去见识一下也不亏。更何况，好多客户都是长钱，今年不成，没准明年成呢！
因此，这段时间郑经理顾不上管江篱，黄伟民又惜字如金，教的不多。同事里倒是有个热情的，叫鲁粤，给江篱讲了不少，还把他发过的邮件给她做参考。
鲁粤问，“有人给你回信吗？”
江篱便把邮箱打开给他过目。鲁粤看了，说了句鼓励的话，“继续加油吧！”邮件全是自动回复，看不见希望。
“这些名片都是展会上来的吗？”
“也有以前做业务积攒的，需要你淘金一样细心淘。坦白讲，这里面有不少是我联系过的，据我的经验，发一百个邮件能有一两个回复就算不错。”鲁粤坦言，“也别觉得委屈，你是新手，就算给你大客户你也抓不住，老郑才不会冒这个险。”
“我没委屈。”
江篱真没觉得委屈，反而挺放松。因为客户的随意性，她发邮件就不用太拘谨了，鲁粤说她发的邮件官话套话太多，说她肯定是被某些影视剧或传言给害了，以为外国人就喜欢那种虚头巴脑的礼仪，以为客气就能当饭吃似的。
黄伟民也有个建议算是给对了，“礼貌用语只是作牵引，但内容要准确有料，直截了当，不能让人家花时间看一堆废话吧？”
江篱心领神会，慢慢地邮件发得越来越直接准确了。
郑经理因广交会的事一蹶不振了好些日子，然后变成了祥林嫂，一有空隙就要发发牢骚。有时午饭时间一群人聚在食堂，郑经理就会说起这段经历——
“我现在一看到020开头的电话就不想接，妈的！”郑经理皱皱眉，不耐烦，“没有一个目的单纯的！那些黑中介，见上一次就不想再见，心黑！黑死了！你不知道找他们的时候场面有多壮观，黑、白、黄皮肤的人，高矮胖瘦都在那里交易，跟联合国办了个菜市场一样。”
“等我们也能申请到摊位的时候，也好好耍耍他们！妈的！再也不去了！”
大家都知道他在说气话，因为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他说的越难，上面老板就越体谅。可年年抱怨年年还是要去纠缠，没办法，公司实力不够，进出口贸易额总是达不到呀，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吴总说了，公司业绩可是蒸蒸日上呐！很快我们就可以达到广交会的标准啦！”
江篱于是对广交会这个奇妙的展会十分向往。
郑经理牢骚归牢骚，一边骂完，一边已开始为秋季场做准备。江篱发现郑经理那几天总是挠头发，知道他一定愁的够呛。要是再不成，吴总不说，他自已脸真要挂不住了。
江篱不敢招惹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功。她时常对着名片分析，再在网上查客户资料，可每每不等查找完，鲁粤就在一旁指点江山了。有时江篱会觉得这人热情过度，就像长在背后的一双眼睛。
鲁粤用手点点江篱放在桌上的名片，“就这波兰人，我都发过好几次邮件，没用。他当时在摊位前至少坐了一个钟头，谈得热火朝天的，一走就连影儿都抓不着。喝了我们好几杯铁观音，他大爷的！”
鲁粤平时还挺文气，一激动脏话就出来了。江篱起初用错愕的神情表示过对脏话的不满，鲁粤看懂了，无所谓地，“我这不算脏话。”
于是江篱也在潜移默化中学会了骂“不算脏话”的脏话。
发出去的邮件终于回复了两封，询价的。江篱把两个客户的要求整理好翻译好，去找郑经理核算价格。郑经理拿起其中的一个，瞟了几眼，“咱不接转移印的订单，色牢度不行，洗洗就掉了，弄不好就说是我们的货有问题，别的要求都可以。你回邮件再问问，用胶印行不行？”
江篱问：“可以建议用绣花吗？”
郑经理瞥了她一眼，“一条内裤成本才几块，加上绣花当裤子的价格卖啊？”
江篱被呛，想起面试那天遇到的车间阿姨说的话，觉得自己真有必要去学习一点专业知识。
郑经理又拿起另外一个客户的资料，“咯”一声笑了，“这老头真是漫天询价，自己询过的自己都忘了。咱就报个最低的，五块三，能做就做，不能做拉倒。”
江篱收下郑经理的指示，正准备喜滋滋地回去，被叫住。
“river，黄伟民教得你怎么样？”
“挺好的。”江篱说的违心。
“你要快点上手，否则到时候忙不过来咧！”郑经理已经开始拔一个号码，“你也可以多问问鲁粤，他话比较多。行了，我打个电话，你去做事。”
鲁粤看江篱回来后喜上眉梢的，以为郑经理给她发了糖，忍不住凑过来问她有啥好事，江篱说没啥好事，就是有邮件回，有事做，就高兴。
“可你这盘质量不高啊！”
“你不懂。”
鲁粤撇撇嘴。
江篱是真高兴，她恨不能马上就能做一单，她不嫌单子小，得把这套流程尽快熟悉起来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