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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船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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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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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一天天变热,抵不过江篱内心的燥。快两个月了,江篱依旧一单都没有开。

  她每天在线上泡着,注册b2b,发布产品,见个客户就发信,来电话响三声必接起,每天加班,靠着公司免费的茶和速溶咖啡续命。

  在工厂上班的好处是:宿舍近在咫尺;因为有工人上夜班,食堂随时都有食物供应。只要能克服了一人在办公室怕黑怕鬼这点障碍,加班到几点都没问题。

  黄伟民说外销部是“宽进严出”,江篱猜三个月便是极限。每次见到郑经理,都能嗅出对方想让她走人的气息。

  gogo自然是春风得意。鲁粤说,gogo是走了狗屎运,这行一个月之内签单的真不多。江篱便纠正他,“是人家努力吧?”

  鲁粤摇摇头,“有力气也得有处使,刚开始做业务,好客户都被我们这些老业务员分完了,你们是自打江山,各据山头,当然不容易。我们这一行,门槛低,但想要做得好就得熬。熬得住了,运气也就来了。”

  “那你的第一单是多久成交的?”

  “一个月。”

  江篱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熬?三个月能不能熬得住?半年呢?一年呢?如果一年不出单,别说郑经理不让我走,我自己也没脸再待下去了。

  做销售却没业绩,走到工厂里都像在裸奔。低着头走,自欺欺人以为别人看不见她的脸,不想跟人说话,生怕别人问关于工作上的事,甚至老江老何来电话,江篱也是匆匆几句就挂断了,总觉得臊得慌。

  就在江篱准备卷起铺盖主动走人的时候,郑经理带她去见了一回世面。有天晚上十点钟,江篱还在办公室里啃着饼干搜索客户,郑经理的电话来了,说要带她去悦华酒店。

  江篱吓得饼干渣子都掉到了衬衫领子里,脑子蒙蒙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大约过了一两分钟,江篱才恢复理智,搜索枯肠找拒绝的理由,这时那边郑经理说话了,“把我放在办公室墙角的三大包样品都带过来,就用大纸袋装着的那三个。还有我桌子键盘下面压着的那一小摞资料。你打车,给你报销,快点。”

  江篱这才稍稍放下心,赶紧去把郑经理要的东西找到,清点了两遍。本想拎着去大门口拦出租车,又想这个点了这荒郊野外的哪能打到车,就一路小跑到了车间,说了几句好话,求车间的一个小机长开了工厂的面包车把她送去酒店。

  路上,机长看江篱的眼神有些微妙,带着揣测的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江篱知道他肯定往歪里想了,到地儿了便故意哼哧哼哧拉那几个纸袋子,好像拔河一样累,一边拉一边喘着粗气,“帅哥,能帮我搬到上面去吗?我一个人拎不动。”

  小机长就帮她拎上楼,心里咂摸着:刚才去车间找我时不是拎着跑得挺欢腾吗?

  找到郑经理说的那间总统套房,一开门便见到了郑经理、黄伟民和一屋子的人,供应商,客户,还有个服务员穿梭在人群端茶倒水,热闹得像赶庙会。有专人过来把江篱他们手里的几包样品接过去,找个地方一一摆开,黄伟民配合着在一旁指点摆放要求。

  江篱看到小机长揣测的眼神消失了,一本正经站在门口。郑经理客气地招呼他,“进来,都进来。”小机长连声告辞,说不用了,车间还有事,他要先回去了。

  郑经理瞅瞅江篱,笑,“心眼儿够多咧!”

  黄伟民带着千年不变的迷人笑,拿着江篱带来的资料,对着样品写货号、拍照片、写包装规格、装箱率,忙乎了半天就快12点了。黄伟民说,“早着呢,还有个供应厂没到咧!”

  江篱已被这满屋子的阵势镇住了,刚才太忙来不及思考,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大半夜的都扎在酒店,是外国人时差倒不过来么?一屋子形象各异的男人,唯有她一个女人,江篱有种要被狼吃了的感觉。

  郑经理看出她的紧张,“river你坐门口,一会儿旁听。”

  “客户太精,临时起意把供应商都叫到一起,坏透了。”黄伟民在她耳边轻声说完,补充一句,“没事,他们听不懂。”

  等最后一个供应商到了,所有厂家的样品摆好,房间内便充满了友好的报价和杀价声。起初买方和卖方还都神采奕奕,等两个小时下来,买方依然生龙活虎,卖方早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从心理战变成体力抗衡了。

  终于,卖方不敌困倦,在神志最不清醒的时候接受了买方提出的价格,在不知是哪里的鸡叫第一声的时候,这场深夜商务谈判终于结束。

  郑经理红着眼睛问,“城市里哪儿来的公鸡?”

  黄伟民提醒他,“这酒店附近有农场。”郑经理便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喉咙因为喊了一夜有点缺水,笑起来居然和公鸡打鸣有些像。

  天亮,大家各回各房,洗漱更衣。酒店早餐用过之后,郑经理便带着两个下属回公司。

  出租车里,毫无困意的是江篱。昨夜酒店甲乙双方谈判的场景无比清晰,她还在不断回味。公司又接了一个大订单,虽然价格压得很低,可看得出来郑经理十分开心。江篱去酒店前的忐忑,甚至去酒店后的担忧,此刻都消失怠尽。

  郑经理突然问,“river昨天晚上是不是害怕了?”

  江篱很不好意思,坦白道,“是我想太多了。”可女孩子在外就是要提高警惕,这本无错。

  黄伟民笑,“女孩们对做业务都有些误解。”

  江篱解释,“我没误解,是身边很多人包括我爸妈都误解,一听我要做业务他们说的话都怪怪的……”话未说完,她又一次看到郑经理不屑的眼光。

  “就昨天这个客户,五星级总统套房全包下了,supplier累了随时可以去休息的,他们这样实力的客户会和一个土土的跟单员搞暖昧?他们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咧,哈哈哈!”郑经理笑得车都打颤,“记得我问过你么?有人往你脸上抹番茄酱你愿不愿意?吼,别说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啊,很多订单利润小的和卖了几篮鸡蛋差不多,不至于啦!”

  “订单大了也不行……”江篱支支吾吾的。

  “当然。”郑经理说,“不过有的人喜欢把这当优势,主动投怀送抱。以前就有个业务员嘛,每次参加广交会都夜不归宿,随她啦,只要不给我的订单添乱,随她开心咧!我又没损失。”

  郑经理说到这里瞟了江篱一眼,又把头转向窗外,对着窗玻璃感叹,“话说回来,见客户不能穿得太土了,会让人家对我们公司实力产生怀疑。”

  被人说“土”,江篱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抱的背包,的确是寡淡如水,可心里终究是不乐意,“我不知道今晚要见客户……”

  “我当然知道你在公司……”这几个字郑经理说的极慢,一字一字强调,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就像领导开场白那样,用拖长音来强调下面的话,“事情来得太急,所以就让你跑一趟喽。喂,师傅,前面掉头,要先把我送回去。伟民,你和江篱回公司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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