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动工作
江篱领了第二个月的底薪后，给老何打电话，说要给家里汇点钱。
“我们要你的钱干什么，自己存着。”老何说，“你爸说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做业务太辛苦了，天天吃食堂，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我们不能在身边照顾你已经……家里不缺钱。”
江篱想，父母一定以为她天天都被人剥削和欺负。不是做业务辛苦，只要是亲爹妈，你做啥他们都觉得你辛苦。老江老何坚决不提供银行账号，让江篱把钱存起来，说将来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江篱想起郑经理说的话，就出去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格子大衬衫，牛仔裤，看中一双白色球鞋，想了想，懒得经常洗，就换成一双黑的。买新衣服自然是想脱离学生气，结果这一穿，不但没脱离学生气，还差点换了性别。
那晚的酒店奇遇打消了江篱想要收拾行李走人的念头，啥也没做成就滚蛋，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江篱决定厚一次脸皮，只要郑经理不开口轰人，她都不会主动走了。
从此，外销部办公室里又多了一名斗鸡眼，江篱依然拼命趴在网上，枯燥地重复着找客户资料、注册b2b、发布产品、发邮件等这些工作。当初进公司时的热情被消耗大半，要不是爱面子死要强这些伟大的优点撑着，她差些就要对贸易工作失去兴趣。
快到三个月时，江篱的着急已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得很了。有天她托着腮帮子在桌上冥思，谁也不想理，动一下都觉得亏。鲁粤拿笔捅捅她的胳膊，想找她说话。江篱本就烦燥，见他用笔捅自己，没来由一阵气，“干吗？有事说。”
“哟，脾气这么大，客户都要被你吓跑了。”
“本来也没客户。”江篱很沮丧，“不是说女人做销售很有优势么，说什么‘有亲和力’‘有性别优势’，我再也不信。你说，我哪哪也不差吧？怎么就一个小单子也做不成呢？”
鲁粤不屑于江篱的言论，“我倒觉得，你完全可以忘了自己是女人。”
想到那天晚上郑经理说的话，江篱也知道自己见识有些偏颇。做业务又不是要出卖色相的，她也是有病根乱找病因，“那我应该记得啥？”
“你应该明白的是，客户跟你打交道也是要赚钱的。”
“知道了。”
“就算人家看你长得好看，会多看你一眼，说不定还会偷偷摸一把你的小手，但并不会因为你好看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更何况……”鲁粤话峰一转，“客户更看重的是你够不够专业，说的话到不到位，价格是不是最低，能不能给个好的账期。你要是业务不熟，说的不专业，这些全泡汤！”
“你刚才想说‘更何况’什么？”
“听重点。”
“你说清楚嘛，‘更何况’什么？”江篱习惯性地拢了拢头发，“更何况我不好看？”
“更何况你和客户通常也见不着……”鲁粤努力圆，“好吧，我说错话了。江小姐天生丽质，客户见了你就被迷得五迷三倒，然后就把单子交给你做，行了吧？”
江篱扑一声笑了，“天生丽质倒自认没有，但也不丑。我跟你说，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同卵，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可爱美了，你要说我丑，也就是说她丑，要让她听到非把你皮剥了腌咸肉不可！”
鲁粤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
江篱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的都对，是我太着急了。”
“以我看，你快要来单子了。”鲁粤挤弄了一下眼睛，“接单子以后事更多，祝你一切顺利吧。”
鲁粤神算子，江篱跟的一个德国客户终于有了着落。这小单子给江篱带来一连串的忙碌，分分钟都有数不清的问题。她因此越发感激起鲁粤来，尽管对方有时也会呈现出不耐烦的表情。可郑经理够不着，黄伟民不指望，其它同事又不是那么熟，她只能去烦鲁粤。
“我们一般都是fob报价吧？为什么不是f呢？”
“客户问能不能开信用证，这是啥？”
“大货交期一般要多久？”
“……”
需要确认的细节实在太多，慢说专业的东西，就连英语江篱都觉得快不够用了。许多专业词汇都是头一回听说，又加上紧张，电话经常磕磕巴巴像是来这儿练口语的一样。
这几天，鲁粤被她烦得躲躲闪闪，看见都假装看不见。
不过鲁粤倒是说对了，不专业什么工作都开展不了，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江篱有时都仿佛能看出客户失望的表情。对方每抛出一个问题，江篱都不明白指的是什么，什么织数、oeko证书、azo或分散染剂、大货尺寸与配比……面对这一切，她总是只有一句话——
“不好意思，稍后我给您回复。”
黄伟民出主意，“电话不顺畅就还是发邮件呗！”
江篱在他身后翻了半个白眼，“邮件的时效性没有电话快，客户打来我又不能不接。”她生怕来之不易的订单在她手里丢掉，想了想，便去寻求郑经理的协助。
郑经理一看到她敲门，就笑说river这是来要资源了。
“郑经理，今天上午客户打来电话，说到样衣、辅料和运费由我们承担的问题，我说的……客户好像有些不满意。”江篱一进郑经理的办公室便开门见山。
“你怎么回答的？”
“我反复强调fob只是出厂和到中国口岸的交货价……”其实她并没犯这个错误。
“这不是一回事吧？”郑经理气得一只眼睛高、一只眼睛低，“他们是说样衣和辅料产生的运费，包括我们给他们寄样衣的快递费，这与fob有什么关系？”
江篱不吭声，任凭郑经理训斥。
“这样单子非丢了不可！”
“我不想丢单。”
“可你现在什么都搞不清楚！都来了这么久了，真是……”郑经理话一出口就自知言重，“也怪我，太忙了没时间管你，只让你学会发邮件。”他说着从桌上翻出一份合同半扔半递给了江篱，“这是gogo前段时间签的一个合同复印件，跟你这单内容差不多，你把里面每条每款都代表着啥意思都弄懂了再和客户沟通，别再一问三不知了，好呗？”
“谢谢经理。不过，我要遇上不懂的……”
“去问黄伟民和鲁粤，我会跟他们打招呼。”郑经理又嘱咐，“这合同你自己看着学习就可以了，别四处散发。”
江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讪讪地，没有半点得到的喜悦。
为什么每次想有点资源都得开口去要？国际站账号，合同样本，都是要来的。怎么，会哭的孩子才能吃上奶吗？
上面的反应真是太被动了，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早一点给她看看合同长什么样，也不至于在工作的时候两眼一抓瞎。江篱自知是外贸菜鸟，很多同事也不是科班出身，如果总是靠悟性自学成才，有问题的时候才被动挽救，真不知错不错得起。
好好，这都是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