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求和
凤凝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红鸾香帐,她眨了眨眼睛,怕是幻觉,再确认一遍后,才确信自己的眼睛能重新看见了。
“醒了。”声音是从枕边传来的,她第一反应是先拉起被子察看,“放心,我没碰你。”刚要起身,便被一只戴着巨大红宝石王戒的手按住了肩,她扫了一眼那枚璀璨夺目的王戒,视线上移,对上了那双冰色碧瞳,“你的眼睛”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何须再问,漠然道:“你应该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该遵守承诺放人了。”
他半撑着上身,单手支头,看着那双盯着帐顶的琉璃目,道:“你若答应做我的王后,我便放人。”她淡淡一笑,道:“我所剩年岁已不多,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那双清澈的眼瞳下掩着晶莹通透的哀伤,他细细玩味,半晌,道:“我已为你种下蜉蝣之惑,只要你按时服药,便会一生无虞。”
她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蜉蝣无解,人亡惑消,你要的不过是个傀儡。”他眸中狭出几丝冷酷,道:“傀儡又如何,你的药,只有我能配,离开了我,你只能等死。”
“我累了。”
“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出殿后,苍鹰过来道:“王上,圣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他冷淡道:“以后,这样的事,不必再报。”苍鹰迟疑了一下,恭敬道:“是。”
中原与西域接壤的那条冰河上,渐渐出现裂缝,轰地一声,一人从冰冷的水底飞出,重重摔在了岸边。
那双骇白的手,就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了,那双凤眸如同两只空洞洞的骷髅骇然地嵌在那张干瘦的脸上。
他抓着坚硬的冻土,一点一点地挪动冰冻已久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匍匐前进灰白皲裂的上下唇瓣微弱地翕动了两下,只挂念着一个人。
若非体内有千年火灵芝护体,这刺骨冰寒的河底,恐怕是最后的归宿。
凤雪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视线缓移,月白锦服,袖口牡丹,床边站着的一人是玉,稍远几步,是严漠。
“公子,你醒了。”玉弯腰扶起了他,“这是哪儿?”“清水镇。”玉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颗药在他伤痕累累的掌心,“公子,这是九朱草炼制的九朱丹。”
他抬手服下,严漠送上一碗水,他接过喝了一口,便将碗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服下九朱丹后,他开始运功调息,丝丝白气自头顶迅速冒出,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他体内的寒气便已除去大半,再调息了半刻钟左右,他便收回了手。
玉问道:“公子,好些了吗?”他点了一下头,道:“已经无碍了。”
严漠斟酌片刻,道:“属下斗胆,不知贵妃娘娘”他眸光遽冷,“小凝与你家主子再无瓜葛。”严漠顿住了,不知该如何为自家皇上辩解一下,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公子,小姐可是在西域?”
他斜严漠一眼,后者抱拳跪下道:“属下只想将小姐平安救出,还请公子成全。”
“起来吧。”
“谢公子。”
千怀锦每日会来与凤凝对弈几局,只字不提放人的事,她也无心应付,一盘棋下来,不过是草草收尾,他知道她没用心思,便也跟着她下糊涂棋,谁输谁赢,全凭运气。
到了晚上,他便回自己的寝宫歇息,偶尔留下与她说说话,有时夜深,有时夜浅,一人随意挑起一个话头,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数时候,殿中只是清清静静的安静。
但无论夜深何时,他总是会回自己寝宫,从不在她那儿留宿。
宫里只有一个还未册封的妃子,那些长老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每天是变着法地往宫里送美人,没想到这个哥哥比弟弟还挑剔,美人送了一大堆,皆被新王以不好看为由给原封不动地拒了回去。
凤凝待在这宫中,哪儿都可以去,但哪儿都有人跟着,有明的,有暗的,还有那藏得看不见的影子,一举一动,皆逃不开那一双双眼睛。
她去过地宫看迦弥,两人才不过说片刻话,怡萱心里的醋坛子就炸锅了,与迦弥胡搅蛮缠了几句后,就气得回自己房间了,她也就不再多待,免得害他连媳妇也没了,迦弥也不多留,送她到出口后,便回去继续半躺在绿藤上做木雕了。
怡萱瞧见凤凝离开后,不慌不忙地走出房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和两名婢女踢起了毽子。
过了两日,一群婢女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大多是中原的书籍,上面记载着新奇有趣的志怪故事,迦弥和怡萱,多少也了解些中原文化,也看得懂汉字,这些书是给两人解闷的,还有一袋花肥,是给迦蓝的。
听说是凤凝让人送来的,怡萱本不想看,但见迦弥看得颇有趣味,便也随便拿了一本翻翻,然后就,沉迷其中了。
迦蓝对那袋花肥应该也是满意,虽然脸上仍旧是一脸天然,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天,凤凝在皇家花园里闲走,珊莎身边的一名贴身婢女走了过来,恭敬道:“小姐,圣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说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请小姐别放在心上。”
她不知这求和是真心还是假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着还是不去为好,但转念一想,若是能取得这位圣后的信任,大哥的事或许有转机。
“走吧。”
“这边请。”
珊莎给凤凝赐座后,气氛便安静得有几分怪异了。
半晌,凤凝开口打破沉默,道:“不知圣后娘娘想聊些什么?”珊莎闪了闪眸光,有几分不自然地蔼笑道:“哀家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反应了几秒,道:“娘娘请讲。”珊莎顿了顿,似乎还有几分犹豫,目光一凝,似下定了决心,道:“哀家与锦儿的关系一向不大好,从前,是哀家误会他了,现在,哀家想要弥补,但他不肯见我,哀家几次派人去请他过来说说话,他也不肯来。”
她试探地问道:“您不怪他?”珊莎笑了笑,道:“弥儿是自愿退位的,他们兄弟,哀家谁也不怪,”那双碧瞳陡然冷厉,“哀家怪的是那个同床异梦的枕边人,为了一己之私,亲手毁了锦儿,从锦儿出生起,便夺走他的瞳力给了弥儿,想让弥儿帮他一统中原,这样,他就可以得到那个贱人,都是因为他,锦儿才会不肯原谅哀家,哀家恨不得将他从墓穴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后,凤凝问道:“那这些事,他知道吗?”
珊莎缓缓摇了一下头,道:“弥儿让我别告诉他了,若让他知道自己的瞳力生下来就被亲生父亲夺走,不过是再往他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是我这个母亲没有保护好他,才让他自小便遭受种种磨难,每每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像被火烧一样,哀家筹谋了大半辈子,最后却落得母子成仇的下场,真是可笑啊。”
那双碧瞳中泛起丝丝苦笑,此刻,这个西域圣后褪了所有的华贵和妖娆,只是个无助的母亲,皇家纵然享受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但也背负着常人无法承受的阴谋算计。
天下哪有母亲不心疼孩子的,这个女人被自己的枕边人设计,失去了一个亲生骨头,如今尚有弥补的机会,她也是母亲,愿意试试,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完全消除母子之间的隔阂,也并非易事。
“娘娘,我愿意试试,只是有一事,还请娘娘帮忙。”
“你说。”
“小白,我来接你了。”
那个清瘦的身姿负手行来,踏步之间,多了帝王的雍容,珊莎起身上前,却不过是与他擦肩而过,神情之中垂下黯然。
他在另一人面前停住后,道:“小白,该回去了。”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便牢牢箍住她的腕子带她离开了。
珊莎落寞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喃喃:“你就这么恨我吗?”
千怀锦带着凤凝回到她的寝宫后,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了榻上,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小白,你最好老实点。”
她转了转自己的腕子,双手安静地置于膝上,看着他道:“我能打什么主意,你若不肯遵守承诺,那我只能靠自己。”
他勾了勾嘴角,眸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温柔,道:“今天带你去街上玩。”她理了理膝上的衣裙,道:“街上人多,你就不怕我跑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拉起,道:“跑了便跑了,总能抓回来的。”她白他一眼,使劲抽回手,大步向前迈去,他停了停,便跟上了前方的人。
街上卖的小玩意,迦弥几乎都给她买过,现在,千怀锦又给她买了一遍,只是种类更全,数量也更多。
最后,两人进了红豆馆,身后跟着被大盒小盒遮过头顶的苍鹰,花舞带着玲珑和妙香迎了过来,“王上,楼上请。”
一行人进了楼上雅间,苍鹰在门外守着。
千怀锦坐下后,玲珑和妙香一左一右在他身侧候着,凤凝坐在他对面,拿着一块糕点悠闲自得地吃着。
花舞执起银壶倾下,清冽香茗缓缓注入银盏之中,她将银壶轻轻放在桌上后,道:“王上,这是新到的凝雪。”
凤凝拿着糕点的手稍稍顿了顿,眸中激起的一丝波澜转瞬即逝。
他端起茶盏,轻轻转了转,清香绕着杯壁渐渐旋开,飘上了他的指尖,他看她一眼,将茶盏递到了她面前,叩,茶盏底部轻轻碰上桌面,收回手后,道:“小白,这茶,你应该喜欢。”
她看着茶中的那双琉璃目,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眼睛里已没了笑意。
花舞见她盯着茶出神,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道:“王上,不如让奴为您跳一支舞。”“好啊。”那双冰色碧瞳闪过一丝晦暗莫测的幽光。
乐音响起,美人起舞。
凤凝一面吃着点心,一面欣赏着那精妙绝伦的舞姿,突然,一道极快的亮光从眼角闪过,花舞手持匕首直直刺向他,玲珑和妙香也同时动手。
匕首的尖端刚穿过他冰白的两指间,突然静止不前,那双碧瞳微张,邪异霸道的内力将三人掀飞在地,整个过程,不过只在眨眼之间。
“找死。”
“住手!”
凤凝张臂拦在他面前,坚决得不退半步,他敛了敛眸中的杀意,重新在凳上坐下。
她快步行到花舞身侧,刚伸手要扶她,花舞挥开了她的手,神情冷然道:“不用你在这儿装模作样地扮好人。”
她也不多做辩解,直接箍住胳膊扶起花舞,轻声道:“他没事,其中曲折说来话长,但他是自愿退位的,切勿做无谓的牺牲。”花舞听她言辞恳切,无半分虚假,便轻点了一下头。
凤凝扶着花舞向一旁的坐榻行去,在她耳边低声道:“君心难测,你们尽早离开。”花舞轻轻应了一声,玲珑和妙香撑起身子蹒跚着走了过来,凤凝忙扶着两人在榻上坐下了。
“三位姐姐,你们好生休息,我和王上就先回宫了。”
千怀锦姿态清雅地坐在凳上,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打算,凤凝便动手将他拉走了,等房门关上后,花舞道:“你们收拾收拾,尽快离开。”玲珑和妙香关切道:“那姐姐你呢?”
花舞柔和地笑了一下,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记住,以后别再回来了,中原现在兵乱,但东边的洛城还算太平,你们就到那儿去,记住了吗!”两人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