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枚齿轮
风尘客栈最高层，江权安稳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将近晌午。
这对于江权来说十分难得，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很少会在早七点以后醒来。
分明是获得了一夜好眠，但江权却并不感到愉快。他坐在床边，用手掌摩挲着那把格洛克19手枪的塑料握把，感慨良多。
与军械市场上常见的民用版格洛克19手枪不同，这是一把即使是在华夏国军械库中也堪称稀有的军用型号格洛克19x手枪，早在学习枪械解构的那段时间里，江权便喜欢上了这款型号的军用手枪，但却并非因为其效能——而是因为其“灵魂”。
说起来，也许会让人觉得十分可笑，但江权在了解了这款手枪的各项指标及历史后，真的认为自己与这把枪有着一种“命运般的缘分”。
格洛克19x并不是什么新枪，它是格洛克17的标准型套筒座与格洛克19的便携型套筒和枪管组合而成的“混血枪”——部件改拼而成杂种枪，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与江权的出身十分相似。
但江权会认为自己与这把枪之间存在缘分还不仅仅是因为这种巧合般的诞生历程，更多的是，那种哪怕被所有人唾弃也坚持自我的秉性。
与出生皆是黑色只有经过客制化改装后才变得色彩斑斓的哥哥姐姐们不同，格洛克19x作为格洛克公司的第一款全彩色手枪，从一开始就是“怪胎”，也是“异类”，但同时也是“万众瞩目的新星”——直到它在民用市场上输给了西格绍尔p320。
虽然算不上被唾弃，但在商业上——乃至作为杀人武器的意义上，格洛克19x都确实地失败了，而更让消费者不满的是：格洛克19x相较于前身格洛克19hs居然在消费者提出的问题上没有一丝进步。
格洛克19hs是在军事竞标中失败的“失败者”，而失败之枪没有倾听消费者的意见就被冠以新枪之名投入市场，这当然会令消费者认为格洛克公司缺少诚意。
但对于格洛克19x本身来说又是如何呢？遵从消费者的意见，降低成本、迎合民用用途的需要在商业上来说确实无可厚非，但如果这样做了，这把枪就失去了灵魂，而只是一种“商品”而已。
也许它自己也不想成为纯粹的、任人摆弄的商品吧，在市场上，格洛克19x最终毫不意外地失败了，但它原来所拥有的优点没有被舍弃一丝一毫，它还是它自己，只是相较于自己的前身（以前的自己）格洛克19hs——它确实地进步了。
江权认为，这是一种孤高，一种超脱了枪械范畴的灵魂性：不为过去的经历自怨自艾，不为自己被界定的命运而屈就迎合，不因创造者（人类）的意志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一种物象上的崇高。
而江权希望自己能够与这把枪的“灵魂”同样崇高——即便他本身其实并不赞同“万物有灵”这一观点。
在同一个方向上拼尽全力地走下去，不去听别人的流言蜚语，不去在意所谓现实条件的变化——只因明白前方有路，便再也不考虑回首顾盼的——
这种执着。
那么自己究竟执着于哪个方向呢？
江权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用于洗脸的铜盆之前，而在铜镜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毫无阴霾、毫无疑虑的眼睛——是啊，自己的方向，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此身只为悼念而活——
为了守护世界的美好，不择一切黑暗的手段。
“沉向最黢黑的夜，守卫最洁白的昼，为了最迷醉的梦。”江权默念道，然后一头扎进了盛于铜盆的水中。
而在风尘客栈底层的阶梯上，身着华美袍服的光帝正向上走来，他嘴角噙着笑容，面色庄严，似乎是在朝圣。
巨大的铁人没有跟着光帝一同上来，因为光帝特意嘱咐：他想要孤身去见“穿越者”。
集高贵威严于一身的帝国之主，如今却走在边塞城市这破败的廊道之上，违和、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质疑。
将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权力握于手中整整三百年，聂光与过去的自己已经截然不同。
三百年前，聂光为从叛臣手中讨还葟国千里河山，可谓是满腔热血、一往无前。但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却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辛苦讨回的江山，有可能会因其他昏庸的统治者而付之一炬。
所以他选择用永夜大战之前的禁术——炼尸术将自己变为不死之躯，但作为永生不灭的代价，他必须每晚接受尸毒噬心的痛苦。自子夜起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身体在昨日积累起的痛感，将会在同一时间全部翻倍袭向聂光的精神——有时，痛苦实在是太过剧烈，足以把聂光杀死。
但只要聂光没有接纳死亡，不死之躯就会赐予他重生——肉体上的重生。而他的灵魂，实际上早就已经在堪称万蚁噬心的痛苦中死过千万遍了。
但他依旧没有选择解脱，他还有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他的弟弟聂渊翟有另一个更为人所知的名字——云无逸。“棋圣之徒、青阳圣王、无上国的缔造者”在传说中，他身兼不计其数的高贵头衔，已然成为了如神一般的存在。
但世人所不知晓的是，云无逸同时还是“神绝者”的真身——那位在永夜大战中摧毁了神系统的、奥修位面的创造者。
而更不为世人所知的是——他同时还是一名来自于异世界的重生者，身怀异界秘术、身兼不朽大才的异界访客。
聂光明白，来自于异世界的穿越者或是重生者能够带来无限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能够使他有机会实现一生的夙愿——让葟国成为永恒之国，再也不会覆灭。
如果这样，那么自己就能从这永恒痛苦的轮回中解脱出来了。
而经过三百年的等待，现在，穿越者出现了——
聂光将最顶层的木门推开，他所获得的信息已经足以使他确定穿越者就在此处了。
没有任何意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聂光便看见了坐在窗沿上的江权。
“来的还挺准时。”江权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这样说道。
“我可不记得以前见过你，或者和你有过什么约定。”聂光皱起了眉头，看来十分疑惑。
“当然，你我之前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有过什么约定，但我知道你会来。”江权跳下了窗沿，从口袋中摸出了一片口香糖，递给聂光，“来一片？”
“嚯”聂光将口香糖的锡纸剥下，将里面乳白色的不明长条物体放入了口中，“不可思议的食感虽然也猜测过穿越者可能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但现实还是让我感受到了自己依然太嫩。”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方便把来意也一同告诉我么？”江权同样也将一片口香糖放进了口中，边咀嚼边这样问道。
江权的吃法让聂光感到十分有趣，所以他停止了想要将口香糖吞咽下去的打算，开始学着江权咀嚼了起来。
“我来是想利用穿越者。”聂光直白地回答道。
“嗬你还真诚实。”江权笑了笑。
“需不需要诚实还是要依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而定，而面对拥有像你这样的眼神的人，隐瞒事实只是自掘坟墓不是么？”聂光从容地回答道。
“不错，如果你现在欺骗我或是试探我，就只是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没有任何好处。”江权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我喜欢像你这样用‘脑子’而非‘心’来考虑问题的家伙，看来我们两个能够好好相处呢！”
“我也这样觉得。”聂光哼笑一声，表情从容而淡然。
扭转时代的两枚齿轮，如今已经咬合，很快，全奥修位面都会因为这场相遇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