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

  佳欣推开包间的门缝，向里面瞧了瞧，同学们和老师都在吃饭，其乐融融的样子，然后厚着脸皮走进去，路鸢跟在她身后。

  “刁佳欣……”靠近门口的同学一脸懵，见过迟到的，没见过迟到一个多小时的。

  班长见她俩进来，离席走到路鸢身边挽起她的手说：“我就知道你又被刁佳欣拉去做了垫背的，特意给你留了座位呢。”

  路鸢看过去，班长身边确实还有个空位，回头瞄了一眼孤立无援的佳欣，佳欣可是班里的开心果，人缘奇好的，不用她担心。于是她也配合地加入了大家的恶作剧，美滋滋地坐下来说：“我就知道班长肯定不会忘记我的。”

  佳欣见状带着哭腔向班主任告状：“老师，你看班长她欺负我……”

  班主任从身后拽出一把椅子，拍拍椅背说：“哎呦，快到老师这来。”

  佳欣立刻明了：“老师您怎么配合着他们一块捉弄我啊。”

  聚餐结束班长计划好大家一起去ktv玩，路鸢喝了三杯啤酒，头很晕，佳欣像个苍蝇似的在她耳边念叨：“没喝过酒还喝这么多，你还真以为自己天生什么都会啊。”

  她用手扶着额头，向佳欣翻了个白眼。佳欣屁颠屁颠跑过去和班长说了这件事，陈明泽听闻望向路鸢，迈着步子跃跃欲试。

  “我送你回去吧。”

  路鸢抬头，恰好看见陈明泽的下巴，她没去看他的眼睛，客气的说了句：“谢谢，我一个人没事的，只头晕而已。”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的声音夹着熏风入耳，路鸢看着，要回家的同学道了别离去，要去ktv的同学目光暧昧地讨论了一阵将他们俩留在了这。佳欣还嘱咐陈明泽：“把我家鸢鸢照顾好哦，否则我就去你家把奖杯全砸了。”

  路鸢皱着眉无语地看着她，这是威胁呢还是撒娇呢？

  四点钟公交车上人不多，路鸢坐在窗边，车窗开着，吹得她鬓发缭绕。陈明泽坐在她身旁，也不张口，好像在等她问似的。

  “你想和我说什么？”她侧过头，是少年轮廓清晰的……下巴。

  “我不是用你来做挡箭牌的，是真的喜欢你。”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喜欢你，路鸢。”

  他的话引来前排大妈的注目，一脸姨母笑地转回头偷听。

  陈明泽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波澜，猜到那从始至终的答案。

  他兀自开口：“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困扰，所以也没什么行动。现在高考结束了，可以追你了。”

  路鸢低头玩着包带，舒口气都是满地的叹息，“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他的手放到她的头顶，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或许苦涩也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否则他怎么会坚持这么久。

  “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有一次你到讲台上讲数学题，气定神闲的样子好特别。

  然后我就发现这个女孩子虽然成绩很好，但从来没有自大骄傲的样子，还很喜欢帮同学讲题，主要是，还很漂亮。

  表情总是淡淡的，像四月里的风。”

  路鸢目视前方，听着一句一句，等他停下，才说：“谢谢。你也很好，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陈明泽笑了出来：“如果我也考上北京的大学，一定会去找你的，到时候你就有得烦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去北京？”她目光狡黠地问。

  “刁佳欣告诉我的。”

  啊……佳欣啊！

  陈明泽一路将她送到小区门口，鳞鱗闪闪的树叶下，他看着路鸢狭长澄净的大眼睛，虽然脸上的表情是疏离的，但还是好看。

  “放假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做暑假工，然后和佳欣去苏州。”路鸢说。

  “你总是这么忙。”陈明泽没心没肺地感叹。

  “嗯。我还要给妈妈准备晚饭。”她意思明显。

  “可以拥抱一下吗？”

  她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回答：“可以。”

  他伸出手臂将她圈在胸前，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腔穿到她的耳朵，“哇，美梦成真了呢路鸢。”

  路鸢笑着拍拍他的背，一个“再”字刚说出口，剩下的“见吧”就被刺耳的鸣笛声吓了回去。陈明泽将她放开，一辆黑色的轿车正要驶进小区，他忙拉着她一起让路。

  路鸢看着那辆车的魂儿都丢了，车牌她早背了下来，那是许奉霖的车，估计是邓扬来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朝他挥挥手：“那我回家啦，再见！”

  “再见！”他眉眼温柔，将她的背影镌入脑海。

  她家住的小区比较破，连基本的门禁都没有，外来车辆随意进出停放。路鸢进去远远地看见许奉霖站在那，他的车停在路边，与其他的车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来了？”她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刚才还想着怎么把邓扬打发走，这个怎么打发？要是被小区里的人看见她上了这辆车……不堪设想。

  “我来接你啊，今天有空。”他眉毛扬起，不咸不淡地说。

  他是想捉弄她吧……路鸢硬着头皮说“谢谢”，又挤出个笑脸：“我回去取点东西，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然后匆匆地逃走。

  留在原地的许奉霖才明白，这是让她为难了，然后拨了个电话给她。

  “怎么啦？”路鸢问。

  “我在南和路那等你。”他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

  “好。”路鸢将门锁中的钥匙取出来，南和路离她家小区有两公里远。

  她进卧室把前几天从别墅带回来的衣服从包里抽出来几件，本来这样就可以出门了，她又去厨房给妈妈做了饭菜，半个小时过去，做好保温工作又贴了张便签她才离家。

  去南和路的途中她觉得许奉霖肯定不会在等她了，慢悠悠地徜徉在晚风中，天边只剩下一条红印，公路旁的绿植覆上暗色，淡淡的路灯还没有彻底被黑夜点亮。她家这边路都很短，一个转角她抬眼看看绿色的路牌，拐过去街中段的路边站着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他见她过来，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待她走近，许奉霖皱着眉认真地问她：“你在家里做饭了吗？”

  打死她也不能说实话，于是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可能是找东西费了些时间。”

  “走吧。”他帮她拉开车门，路鸢坐进去将包放在了后排座位。

  车子缓缓开动，他看着前方问她：“怎么和家里说的？”

  “做暑假工。”路鸢语气轻快。

  他余光瞥见了她的状态，感觉她考完试就像变了个人，与他相处时也随意了许多。

  “假期有什么打算？”他又问。

  “做暑假工。”她笑嘻嘻地说。

  许奉霖皱眉向她看去，几天不见就变这么皮了？他伸出手臂捏了一下她纤细的后颈，她倾身向前躲开了，笑容明亮，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

  路鸢的侧脸轮廓清晰，明明是少女，坚韧沉静的样子却有一种不输成熟女人的风情，衬着外面的灯火，勾勒出浓郁的都市氛围，旁观者可以清楚地预见她的未来。

  他想起在小区门口看见的那幅画面，扎着马尾的路鸢才到那个男生的胸口，乖巧客气地拍着那个人的后背。

  “那个男孩喜欢你？”他问。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没想到他会问这种八卦的问题，郑重地说了个陈述句：“他不喜欢我。”

  事实证明她的求生能力很优秀，许奉霖没有再问什么。

  回家之前他带她去了一趟别墅区附近的那个大型超市。第一次肩并肩走在一起路鸢有些不习惯，好像高考之后她就可以见光了，他旁若无人地带她逛着，还总问她想吃什么。

  她站在水果架旁拿起一只柑橘放在鼻子前闻了又闻，吸吸鼻子放了回去，惹来他一脸的嫌弃：“你那样闻过了别人还怎么吃啊？”然后他取了只袋子将方才那只橘子装进去，又多放了几只，抓起她的手往前走。

  她看了一眼价格“云南沃柑10元/500g”，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他的手指松松的扣着她的，自然而然的样子。

  到水产区时他虽然走得慢目光中却多是挑剔，路鸢撇撇嘴，在心里嘟囔：少爷你还是吃你的私人订制吧。

  终于遇到一个入了他的眼的，他把她拉到身侧，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其实只有路鸢一个人不适应而已，她从来没以这样的方式与异性相处过。

  许奉霖察觉到她的不适还刻意拉开了距离，看着冷柜里那块带骨牛排问她：“吃这个么？”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可以。”

  两个人无目的地购买的结果就是，回家下车的时候东西真的超级多，他看她脸上只写了四个字——“我不想提”。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最后只给了她一袋轻的物品。

  “路鸢。”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她无知无觉。

  “你没发现你越来越矫情了吗？”

  “我……”她条件反射般辩驳，一瞬间梦醒了。

  他猜到了她所想的似的，嘴角微微扬起。

  进了门路鸢发现周姨不在家，他解释了一句：“周姨今天请假了。”

  她知道为什么去超市了，又腹诽：不会要她来做晚饭吧？

  事实是许奉霖如果没有做饭这项技能也会点外卖或者带她去外面吃，总之轮不到她路小姐亲自下厨，他没有自虐的癖好。

  路鸢百无聊赖地看他在厨房里做饭，怎么他做什么都不会忙碌？看着看着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发现她睡着时，最后一道菜已经完成了，所以许先生的专注程度可想而知。

  “喂。”他拍拍她的肩膀。

  “嗯？”路鸢哼唧着醒过来，睡眼惺忪的看着他。

  他发现她今天格外迷糊，记得他妹妹高考结束之后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母亲说是因为累坏了，真的是这样吗。

  两秒后她清醒过来，站起来想去厨房帮忙，便看见这一桌子的菜，一、二、三、四、五，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而且蛮好吃的样子。

  喜庆也飞上她的脸颊，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做了这么多？”

  许奉霖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肢，说：“前几天的当然要补回来了。”

  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在这时候调情，他不怕这顿饭白做了吗。

  路鸢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坐下去吃饭了，他笑意深深，暂且先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