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年夏天
打扫就轮到路鸢了，她自觉地清理好桌子，拿起堆放在操作台上的围裙，熟练地系上。
许奉霖也没去做其他事情，端着一杯水静静地看着她。咖色的橱柜前路鸢低着头，蓬松散下的头发遮住了额头和眼睛，只露出半张脸的轮廓，挺拔的鼻梁和如笔勾画的唇峰与下巴的线条勾连在一起，是那种无法让人轻视的硬朗的骨相美。
此时的她还有些小心和温柔，令多年后的许奉霖眷恋欲寻。
路鸢感觉他像个监工似的站在那，为了打破自己心里的尴尬她先开口：“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嗯？我都会什么？”他反问。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表情，这个人就没和她正经地聊过天。
“弹琴、煮饭、画画，而且还做的都很好。”她还是要维持好沟通的秩序。
“你想学吗？我请人教你。”许奉霖又去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或者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路鸢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像做印象调查似的：“你觉得我适合什么？”
“你适合……瑜伽。”他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
是说她柔韧度不好吗？路鸢羞愤地默默背过去将橱柜里的东西摆放好，感觉到自己被他从身后环住，两个人的轮廓吻合。
许奉霖将她的手从橱柜里的瓶罐上拉下来与他的手一起，叠放在她的腹部，低头在她耳畔问：“不想学？”
路鸢偏过头，虚势地冲他嚷嚷：“你能不能别总说那些奇怪的话。”她的声音有些砂质，娇嗔却不腻人。
“我说什么了？是你乱想的。”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好贱啊……她好想用手指敲他的头。
他看她气鼓鼓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大手在她头顶胡噜几下，扳过她的肩膀：“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就走吧，我腿都站酸了。”
路鸢懒着步子慢慢地挪着，故意不配合，他竟然也跟着她一起磨蹭，一深一浅的家居服添了许多温馨，将偌大的房子填满。
六月下半月的第一天，路鸢开始了她的宅女生活。早上周姨来上班，她就和周姨一起打扫，然后两个人一起享受休闲时光，周姨在影音室追剧，她窝在他的书房里啃书。
没想到十点钟真的来个一个自称画师的姐姐上门授课，路鸢慌乱中没有忘记礼节，与老师寒暄着。周姨帮忙把储物间里的画具拿了出来，路鸢与老师一边摆放画架一边聊着，交换彼此的信息。
“于老师，您叫我路鸢就可以。”路鸢心里在想不知道他是以什么身份介绍她的。
“好。”于老师温柔的笑着，眼角的细纹像一把将要合上的扇子，毫无压迫地看着她:“路鸢，你的绘画基础怎么样？”
“没有基础。”路鸢摇头，看着于老师的眼睛，没有去观察她衰老的痕迹，而是留心在她优雅的体态上。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就放轻松，绘画其实就是一种表达，不要把它想得过于复杂。”
“好。”路鸢应着，看着她无懈可击的亲和，让她想起了《画皮》，总觉得她是戴着面具在说话。随即她又把这个念头从脑中清理出去，告诉自己不可以胡思乱想。
“那我们开始吧。”于老师进入主题，先讲了一些理论性的知识，然后教她怎么握笔。
路鸢微微躬身在画架前，光线从白窗棂上嵌着的玻璃透进来，落在带着淡纹的纸张上。她忽然想起胸前的那两片吻痕，天气渐热为了解暑穿了所以略微低领的裙子，这样低头的话肯定会被老师看见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换衣服，换的话也太刻意了吧，那也总比让人家看着好。
“老师，我穿着这裙子活动起来不太舒服，想上楼换一下。”
路鸢的学生气浓厚，在老师眼里十分讨喜。
“去吧，不舒服不要忍着。”于老师说着为人师表常用的祈使句，但却十分客气。
晚上，许奉霖回家。路鸢从他进门就望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想感谢我？”他先开口，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嗯，谢谢你请人来教我。”她知道他是好意，犹豫了一会儿凑到他跟前，还是忍不住说:“我去画室学可以吗？我们两个人太尴尬了，”
“不行。”许奉霖一口回绝，捏捏她的脸颊，问:“你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尴尬吗？实事求是有什么不好。”
路鸢也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哀怨地点点头:“是呀。”
“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又煞有介事地说了句，看着路鸢认真的样子，在心里笑话她。
在他的提醒下，路鸢也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最近收敛了许多。上午在家里帮周姨忙完，休息下于老师就来了，下午读书练习，晚上积极暖床，循环往复，按部就班。
许奉霖见她如此自律，并没有很开心，他是说了不让她去画室，又没说不让她出门，这样整天待在家里，是存心和他置气吗？
路鸢倒没有和他置气，只不过是怕出门遇见同学，做暑假工的事就穿帮了。其实s市这么大，遇见个熟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主要是她自己焦虑。
他这天得空，下午早早地回来了。
周姨听到关门声立刻走出来，向他问好，又补充一句：“路小姐在书房呢。”
他点点头，没有去衣帽间，而是直奔书房。路鸢在窗边的圈椅上睡得很熟，脸上盖着一本《漱玉词评说》。
许奉霖掀开她脸上的书，她便醒了过来，仰视的角度，他俊逸的脸映入她的眼池，掠起一层眼波。
路鸢起身，“你回来了啊。”一句说了跟没说似的话，她最近明显不爱动脑。
“你换下衣服，我带你出去。”他说完先走了出去，她跟在他后面，琢磨着他要带她去哪。
路鸢在衣帽间里迅速抉择，她的那些裙子一点也不“社会”，总觉得衬在许奉霖身边有点小家子气，最后换了牛仔裤和白t恤，快步地下楼。
出门前他交待周姨：“阿姨，我们晚上不回来吃饭，您早点下班吧。”
周姨眉开眼笑，不忘给路鸢递个暧昧的眼神。
关上门许奉霖看着她说：“不是吧，连我们家的阿姨你都搞定了。”
“什么叫搞定，我和周姨相处得挺好的。”她一本正经的反驳，如此平常的表情，却好似绽放出动人的光彩。
他看得着迷了，按着她的纤腰向她唇上吻去。
路鸢被暖洋洋的阳光照得心情不错，配合地勾住他的脖子，细细地回吻，吃雪糕似的一口一口品尝。
他见她主动，便把节奏交给她，吻完了还问她：“好吃吗？”
路鸢抿着嘴笑，不回答他，脸上写着意犹未尽。
“那该到我了。”他目光潋滟地靠近她，鼻尖触到她的，又忽地将她放开，说：“晚上回来再吃。”
路鸢以为他是带她出来吃饭的，没想到是逛商场。众目睽睽下她有些怯场，怕被他看出来一直暗自调整着。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走了一段她才发问。
“刚开始想让李樾陪你来的，怕你觉得尴尬，所以就御驾亲征了。”他故作姿态地说。
李樾也是他的助理，路鸢见过两次。所以给她买衣服应该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商场对于现在的路鸢来说，是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地方，她不认识品牌，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所以功课也懒得做，随时准备好遭遇主观和客观冲突，然后一拍两散。况且这样的关系，只能延续到这个夏天结束。
她只能茫然地跟着他，好在许先生会读心，拽着她一家一家地溜达，帮她挑选。
迎面而过双双对对的情侣，他们也融入其中。他的穿着随意，两个人看起来与普通的情侣无异，他还是牵着她的手，没给她一点疏离的感觉。
路鸢觉得挺奇怪的，他带她来买衣服干什么？直接让助理选好甩在她面前不就行了吗……
偶遇一条柑子色的裙子，路鸢的目光唯一一次久久停留，指尖触摸厚厚的料子，许奉霖在她旁边说裙子百褶上的结形点缀太繁琐了，她的手立刻滑了下来。
许奉霖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失意，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他被路鸢的随和洗了脑，忘记了这个所有女人的都很在意的问题。
“嗯……你看我一向喜欢简单的东西，这样评价有些片面了，其实还是很衬你的。”他语调柔和地解释。
路鸢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忽然转悲为喜，哈哈的笑出来。啊，捉弄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许奉霖的脸彻底黑了，迈着大步子走了。她在后边小声地喊他：“诶！你等下嘛，我想试穿一下……”
他只得耐着性子走回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伸手去扯他的指端，他还是无动于衷。路鸢只能放大招，两只手臂伸进他两臂的缝隙将他圈抱住，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闷声闷气的学着电视剧里的女孩子撒娇：“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唇角扬起来，看来以后要多给她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