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杨雯
这日孟千璇领了包子出府，如今她管着府里针线厨房外加首饰用度，在府里倒自如的很，虽仍是不能随意出府，但寻着了借口偶尔出去一趟还是可以的。杨隐早就送信过来，说已经买了宅子安置好了，还添了几个铺面，但开铺子卖东西赚不了大钱。他看了时下京都几家大成衣铺子的样式，样式虽好看，却得配着那各色宝石才更添光彩，可如今京都首饰多为金银玉饰，宝石不多且价格昂贵。西域盛产宝石，只是离着京都委实太远了些，他想着先到江南收些各色宝石，京都盛行的成衣样式虽好，但料子却还是老样子。他早先在江南时寻着一种新料子，轻薄舒适且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无论是夏日的衣裙还是冬日的外披，都能用上，此去江南先把这料子的销路买断了，再寻些和这料子匹配的宝石，之后他便带着货物回京。来去不过数月时光，刚好赶上盛夏时节，待这料子的路子打开了，首饰生意也稳当了后，他再启程去趟西域，寻个好些的矿场买断了货源，做个长期买卖，将这独家的两门生意名头打响，其它生意便好做了。
不得不说杨隐果真是经商奇才，不过这些时日便已经做好了往后的打算，一步步都定好了章程。她虽也能赚些钱，却远不及杨隐，他能让一百两生生不息，真正做到开枝散叶成为银子大族，她能让一百两儿孙满堂便是极限了。只是他要去江南的话，那病秧秧的模样，身子吃得消吗？
到了宅子，正门上方悬着块牌匾，写着宁静致远四字，老远便看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前候着，见了马车停下便迎上前来问道：“可是东家来了？小的姓王，是掌柜的日前请的管家。掌柜的说了，您府上名号不好在外另起，便写了这四字。小的是先领着您四处瞧瞧还是先去见了掌柜？”
孟千璇示意先四处看看，管家领着她四处看，不时还详细说明一番。这钱他倒是花得心安理得，这么大一座宅子就他一个人住，了不得再加上个妹妹杨雯，还养了一大家子管家奴仆。不过她倒是不担心这钱回不来，捧着只聚宝盆还介意那扔进去的钱引子么。将这宅院转了个遍后，管家这才领着她去了正厅处，杨隐正坐在一旁喝茶，手上拿着本厚厚的薄子看着。见她来了放下茶杯和薄子，瞧了眼跟在她身后一脸戒备的包子，无声苦笑，这小丫环倒是护她护得紧。包子却是看着这小倌的笑有些不解，怎的换了身衣裳便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日见他娇媚打扮，又弱不禁风的，叫人好不怜惜。今日换了身月牙色袍子，束起了发，整个人便一扫柔弱，成了个翩翩佳公子，小姐眼光倒好。只是好看虽好看，就这般养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啊，且好看有什么用，连这置办宅院的钱都是小姐的，还这般大手笔，置了座这么大的宅子。想着便又瞪了眼小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果然是个靠脸吃饭的小倌。
入厅坐下后，孟千璇见他气色不错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杨隐笑答：“谢小姐关心，已经好些了，只是我这身子到底是江南的老大夫知根知底些，这番前去江南，也是有私心的，想着顺道能让那老大夫替我瞧瞧。”
见他语气淡然，知道他心中有数，便又问道：“此行可会有危险？那老大夫可靠吗？”
他毕竟刚遭血洗满门之祸，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仇家顺着他的病找到了那大夫，他这一去不是送上门去了？杨隐知道她的忧虑，解释道：“小姐放心，行程我已安排妥当，只等和小姐商议过后便启程。那大夫也可靠的很，是我乳娘的兄长，那日便是我乳娘的儿子和我换了衣袍我才能逃出来。”
见他说的恳切便知他有十足把握，便不再多问，二人又商议一番走水路还是陆路，最后定了走陆路安全些。又问过何时启程何时返京，交代一番后正欲告辞，却听一个女声从外而来。
“哥哥，这便是你说的孟小姐？”
只见一女子长发高高束起，一身红衣干练简洁，大通女子多为了柔美，衣裳都有个宽大的袖袍，她却是收紧了袖口，还缠了一层腕带。孟千璇见她称杨隐哥哥，自然猜出来人便是杨雯，就见杨隐笑道：“正是，孟家五小姐，孟千璇。”
杨雯上前拱手道：“谢过孟小姐搭救之恩，你救了哥哥，便是杨雯的救命恩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孟千璇忙道不敢当，其实她早说明的来意，救杨隐也不过是为了要他为己所用，这兄妹二人倒是实心眼的，明知如此还将她当作救命恩人看。其实她不知道，她若迟去了一日，杨隐就会落入刘公子手里，到时便是不死也是奇耻大辱，只会生不如死。所以这兄妹二人才这般感恩于她，救杨隐于虎口，比救他性命还重要。
又和二人闲话几句，便告了辞，带着包子回府了。
过了几日便是十五，族月的休沐日，孟千璇和孟静堂一道处理完了庶务，孟静堂回房去了，她正仰面躺在自家青芜居的榻上歇息，却听包子来报，说是府门外有名女子称是小姐买下的丫环，前些日子家中有事，如今家中事了便来府上报到了。孟千璇正犹疑，她何时买了丫环，便让人带了上来，来人正是杨雯。见了她便拱了手作了个江湖中人的礼道：“小姐别嫌弃我不懂规矩，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杨雯甘为奴仆。”
见她直肠子，当着众多下人的面便直言不讳，孟千璇忙摒退了旁人，只留下知情的包子，这才对杨雯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说了，当日救下杨隐也是有所图的，我虽给了他银钱，它日他只会回报我更多。”
杨雯却是认了死理，根本不听，只低了头依旧拱着手不曾放下。
“我见小姐身边没一个有些身手的，这些个丫环怕是只鸡都抓不住，小姐便留了我在身边吧。它日大事有了眉目，我便去了了心头大憾，再回小姐身旁效劳。”
包子却是撇撇嘴，她们又不是专给小姐抓鸡的，这些琐事自有厨房的婆子去干。
见她执拗，孟千璇也不多言，留下了她，又道：“既然如此，我应了你，你哥哥也是这般，为我做事时大可以忙自己的事情。若你有了线索或动了心思想查家事，只管跟我说，随时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身契也不用立了。”
杨隐的身契她也一早还了他，杨雯这才低声称是，跟着意儿下去领东西学规矩了。
时下春意正浓，青芜居后院里种了满院子的桃花，听包子说是她生母叶时如最爱桃花和梅花，孟逸亲自下江南寻了她最喜爱的紫叶桃种了半个院落，为着叶时如晨起时能满目桃红，更买下了后院临近的几块地，把这院落扩了好几倍大，专种这桃花梅花。又挑了那最目的红梅种满了另一半院落，说是冬里红梅映雪最是牵人心，如今她住着的小楼，开了两扇大窗，春日里开了一扇，举目满是桃红，待到了寒冬时节，开了另一扇窗，便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梅，若是降了雪，更是烂夺目。便是当年的定安长公主也曾听闻，京中赏桃赏梅最好的地方只有两处，京郊的落伽寺，另一处便是尚书府。这享誉京都的美景如今却是她一人独享，又恨自己画艺拙劣，若是换了那王霜儿，定能将这满目春色挥毫泼墨，映于画卷上。
日子便这般过着，孟静堂心思通透，如今和孟千璇一道掌管府中大小事宜，只有大事无法决断时才一块去请教老夫人。二位姨娘一直禁着足，孟静淑和孟静英倒也不曾起什么风浪，起初孟静英还想挑拨着二房的孟千环寻孟千璇的不是，可孟千环却全没了往日的跋扈，虽照旧提起孟千璇便满脸不屑，却从不曾当面为难于她，时日一长孟静英便也消停下来。杨隐也早就带着一应货物回了京，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还带回个厨艺极好的大厨，预备着开个酒楼，来日要开分号的。且看气色身体大好，只需按时服药便没了大碍，杨雯也安心守在小姐身边，日日打足了精神要为小姐震慑肖小，却一直也不曾见到肖小，无聊的紧。闲暇之余便教包子些拳脚功夫，拿足了师傅的派头，又嫌包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滴滴的比着小姐还娇柔。包子苦不堪言，这兄妹两个，怎么倒像生差了性子，哥哥生的好看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只能靠那颜色吃饭，妹妹反倒是个舞刀弄枪的好手，一身力气能把男人都打趴下。孟千璇理事之余，武艺也不曾懈怠，这些时日因着曾经的积累，耍起双刀来事半功倍，虽不及往日威风凛凛，却比着刚到孟府时强了许多，且她如今身强体健，只消数年时光，怕是比往日还要强些。
这日她正伏在案前，双手托腮看瓷盆里的鱼儿，如今盛夏已过，再过些时日便是中秋了，早没了满园桃花，只等数月后踏雪寻梅了。杨雯大踏步入内，脚步带风，不用回头便知是她来了。
“小姐，哥哥让我带口信给您，待过了中秋，他便要启程去往西域了，这一去，怕是要明年初才能回来。”
孟千璇移开托着腮的手掌问她：“西域艰苦，你哥哥如今的身子可吃得消？”
“小姐放心，哥哥大仇未报，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孟千璇这才放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中秋你便出府和他一道过吧，待过了中秋我去看看他，你再随我一起回来。“
杨雯点头称是，孟千璇又让她准备些过节的东西，这才退了下去。一旁的包子目光灼灼，跑上前来语气雀跃道：“上回那杨公子从江南回来，给小姐送来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方才又让雯儿带来一筐好大的螃蟹，说是自苏州走水路赶着送来的，又取了冰块和帕子一道放着，奴婢方才掀开帕子看了，那螃蟹还鲜活着呐，直吐泡泡。”
原先她一直喊杨隐“那小倌”，如今杨雯成了她的师傅，她受足了苦头，再不敢喊小倌了，又觉着掌柜的和那翩翩少年的模样实在不符，便改口喊杨公子。孟千璇知道她是眼馋杨隐成日送进府的新奇物件，巴巴等着他自西域归来时又会送些什么东西来，便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吃那螃蟹？小姐赏你两只可好？”
包子忙摆手道：“小姐莫要取笑奴婢，奴婢还从未见过个头这般大的螃蟹，只怕是老夫人也极少见到，奴婢怎敢打这螃蟹的主意。”
见她小脸严肃，只差赌咒发誓，孟千璇便转了话头问道：“怎么不见悦儿？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你们俩自幼跟在我自边，我便赏了你们阖家团圆的恩典，各自回家团聚去吧。”
包子却道：“小姐你忘记了，也是奴婢不曾提起，奴婢自幼便是孤女，入府时全家就剩我一人了。悦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总是心不在焉的，前几日还瞧着她抱着个花瓶慌慌张张的模样，奴婢瞧着直担心她把那上好的白瓷瓶给碎了，好意出声提醒一句，她倒像见了鬼似的，慌张跑了。”
悦儿这段时间安分的很，自两位姨娘禁足后，许是没了诸般好处，老老实实当着差，倒是没出什么差错。见她安分，孟千璇也只让杨雯留心些她的异常，不曾特别留意她，前几日杨雯倒是提过。悦儿的娘病重，告了一日的假回家看望，她远远跟着，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悦儿回自己家却一路鬼鬼崇崇，像是生怕被人跟踪一般，明明一柱香的路，生生七拐八绕的走了半个时辰。后来见她回了家，又合了大门，那小院子不方便隐匿，她便没跟进去。
当即唤来了杨雯，嘱咐她一番后，选了个头大的螃蟹，让包子送去庆荣堂，又挑了几个送去姐妹房里，让丫环们记着嘱咐，她手下的掌柜送了螃蟹来，送来先尝个鲜，过几日中秋还有。只螃蟹性凉，要众人莫要贪嘴，更不可搭配寒凉之物，要配了袪寒气的酒水才好。这番过后又命小厨房蒸了螃蟹，和包子两人躲在房内双手并用，暖了壶杨隐送来的醉春风，她尚年幼，杨隐寻来的酒也是那香甜的甜酒，劲道极小。酒足饭饱之余方才由包子服侍着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