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场仪式
夏砚梨这几日除了与宁云清练剑,便是在房内翻看书籍。
在这些书籍中,她找到了一本自己尤为感兴趣的书。
这本书的封面上空白一片,但其间记载的大都是大虞历史,还有这个王朝与神庙之间的联系。
一个王朝有神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天家祭祀、拜祖甚至稳定民心都与神庙逃不开关系。但这个王朝对神庙的崇敬程度,却远远大过了她认知中任何王朝对神庙的看重。
书中提到,神官是神使,是神意的聆听者,但天子只是天选之人,在与天的沟通之中隔了个神官,甚至还不如神官来的亲近神灵。
夏砚梨仿佛在一瞬明白了为什么老神官能稳坐那个位置几十年,而容朔又为什么能如此得圣上的重视。在大虞人的概念中,只有神官才能真正的了解到上天的旨意,若没有了神官,相当于直接割断了大虞与天之间的联系。
这么一来,夏砚梨突然觉得,天天骂容朔是个江湖神棍的承昭王也着实勇气可嘉。
不过,夏砚梨理解承昭王的心理。
容朔没有天家血脉,也不是神庙流传下来的血脉,只是老神官一次出游时偶得的徒弟。因老神官在圣上面前坚持他是个天赋异禀之人,所以才得了少神官这个官职。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他不愿承认,也不算对神庙的不敬,毕竟承昭王对老神官还是怀着十分的尊敬的。
夏砚梨合上书,打了个哈欠。
原来神庙于大虞是一个这么神圣的地位,也难怪自己能与容朔有着这么一纸婚约,要不然容朔的身份确实配不上夏府的嫡女。
不过身份又有什么用,有没有这层身份,她都斗不过容朔。想想原作中容朔接下来会历的那些劫难,与那些劫难或容朔本人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她觉得还是趁早解了婚约,离他远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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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朔接替老神官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按老神官的话来说,六月初八的星象所显与卜卦所示皆为大吉,万象更新,当在此日。
夏砚梨虽不懂卜卦与星象,但还是对老神官所言持着最基础的敬畏之心。
六月初八,风轻云淡,夏日初临。
祭坛之下,树木自成浓阴,而顺着那一列如雪白玉长阶而上的是大虞的祭坛。祭坛由无数白玉堆砌而成,白玉栏杆上雕刻的是栩栩如生的星象图与神兽图。祭坛共有三层,顶端的圆最小,而后向下规律扩大,象征的大抵是天圆地方中的 ‘天’。
大虞的祭坛少开,除了新皇上任,也就只会因一年一次的祭天仪式而开。
此次容朔接替老神官的仪式举办在祭坛,让承昭王以及他手下的一众党派又上书劝谏了好几次,然而无果。
夏砚梨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容朔在大虞皇帝心头的地位,若容朔是个女的,怕是迟早要成为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此次是随夏安一同来的,原著中少提她的这个哥哥,但她能从夏安对她关注与照料中感受到夏安对她这个妹妹的在意。
其实夏府所有人都对她十分的好。
夏砚梨想着大抵是因为她自小就离开夏府去了神庙,所以家中人多多少少都对她存着些怜惜与愧疚之情。
纷杂的思绪随着大虞皇帝身边公公的一声宣告戛然而止。
仪式开始了。
夏砚梨站在树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没有随夏安一起。
此次仪式没有女眷参加,甚至连皇后都没来,而她不过是顶着个容朔未过门妻子的名头,才能随夏安来了此次仪式。
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一众黑压压的朝臣之中,夏砚梨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云清今日穿了绛色的的官袍,挺拔的身姿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想必他是替承昭王来的,毕竟承昭王称病躲避与容朔有关的事情也不下数十次了。
但很快,夏砚梨的视线便被走上祭坛的容朔吸引。
他今天不似往日穿着天青色的外袍,而是穿了绣以繁复花纹的纯白长袍,风一吹,盈满袖口,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容朔的容貌虽偏向阴柔,但失了笑意一脸肃穆的他,宛若冰雪雕成,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竟真有几分像九天之上的神祇。
他的视线在掠过一众朝臣之后,落到了夏砚梨的身上,而后唇边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夏砚梨怀疑自己是看了太多次容朔笑里藏刀的表情,留下不浅的心理阴影,因而出现了幻觉。
不过当她眨了眨眼,想看清那抹笑意时,容朔的目光已经飘到了别处。
皇帝越重视的仪式就越冗长乏味,这点夏砚梨深以为然。
她在听了老神官一通长篇大论后本已昏昏欲睡,结果容朔又上前说了不少的话。他们的言辞多是一些复杂晦涩的祝词,夏砚梨每听一个字,眼皮就更重一分。
她仿佛回到了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各种典礼之上,校长致辞后还会有各个主任致辞,领导致辞后还不忘各个主管致辞。致辞的内容多是一些官方且死板的东西,一查网上一大堆,但即便这些致辞毫无意义,她是得装着崇敬的样子去听。
而容朔的继任仪式显然更可怕,不仅有人致辞,还有各种繁复的流程。
夏砚梨突然很佩服容朔,能将仪式上所有繁琐的事情全都记住,不仅做的丝毫不差,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的气质。
好在熬到了日中,仪式终于几近尾声。
夏砚梨拖着一副疲惫得仿佛随时就会倒下的身躯,寻到了夏安的身影。
“砚梨。”夏安虚扶了她一把,轻声提醒她还有许多朝臣在场,切不可失了礼仪。
于是为着夏府的面子,夏砚梨强撑着已经软了的双腿,又直起了身来。
在接近两个时辰的日光曝晒下,她累的脑袋一片混沌,差点忘了自己与容朔约好了仪式结束后一叙。
仪式刚刚结束,就有不少朝臣去向容朔道喜。
毕竟混迹于官场的人见风使舵、趋利避害是常态,就连宁云清这样立场的人都向他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他却在容朔的眸中看到了一丝寒意。
但就算看到了容朔眸中的不善,宁云清也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路过容朔的时候浅浅淡淡的说了一句:“平外却不能定内,神官大人也不过如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逢夏砚梨想起了与容朔之约,前来找他的时候。
结果这句并不大声的话语就这样落在夏砚梨的耳中。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没想到宁云清会将她随意胡诌的事,就这样毫不掩饰的拿去讽刺容朔。
她避开了宁云清玩味的视线,却避不开他那句带着笑意的话语:“夏姑娘剑术着实令人称奇,何时有空再切磋上一番?”
面对宁云清的话,夏砚梨只好装哑巴。
但瞥到容朔已经阴沉的视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装哑巴似乎也是难逃一死。果然宁云清就算答应了护着她,也是建立在承昭王府的利益上的。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怨宁云清的,毕竟她私下里说了这么多容朔的坏话。而且宁云清会这么说,应该也是因着她的话,认为她与容朔早在私下就撕破脸皮了,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宁云清见夏砚梨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眸中的探究之意更深了几分。
他一向没有将夏砚梨的话尽数信下,而此番来看,她自己所言与容朔之间的关系也待他再细细考量。
没等宁云清将这件事想完,容朔便冷冷的开口了。
他一向带着笑的眼眸仿佛融进了风雪,面上也凝滞了几分:“承昭王身患顽疾,宁世子也不尽早回去多尽尽孝道。”
宁云清眉眼弯弯,将本来凌厉的气势敛了去,只是笑道:“父王身子一向硬挺,不过偶患风寒,算不得大病。且父王在云清此行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命云清不要对神官大人失礼,云清又岂敢不道喜一句,便直接回了承昭王府呢?”
听闻他这番话,容朔原本凝滞的面庞竟缓和了一些,之后缓声道:“宁世子还不知道吧,陈大人刚刚给我带了个消息。今晨李大人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圣上,惹得他龙颜大怒。幸得承昭王得的只是风寒,不然就算是再重的病,也得爬起来为他的人清扫后事吧。”
宁云清闻言面色微变,但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是声音冷了几分:“那云清还要多谢神官大人提醒了。”
夏砚梨虽不知道他们所言为何,但多半猜出了容朔应该是对承昭王手下的人做了什么。
不过在猜测的同时她也有几分疑惑。
虽承昭王一直与容朔过不去,但容朔一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几分懒得搭理的意味。毕竟承昭王虽不喜他这个人,却也从未做过什么真正威胁到他利益的事,但今日这番情形,仿佛预示着容朔破天荒的对承昭王出手了。
容朔对宁云清的一番话语,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夏砚梨总觉得容朔这次杀鸡儆猴的有些奇怪,但又一时寻不到原由,只好暂且作罢。
倒是容朔,说完这番话后,面上又浮起了一丝笑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向身后的夏砚梨道:“阿砚,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