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群猫
月色从半掩的窗洒至了夏砚梨面前的地上,容朔说完那番话后便闭上了双眼,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他这番好似无意又似有意的话,却彻底搅乱了夏砚梨的思绪。
她甚至怀疑容朔说这番话是在故意拂乱她的心湖,借此机会报复她。
辗转反侧了约莫一个时辰,夏砚梨这才迟迟进入了梦境。而就在她呼吸逐渐趋于平稳的时候,床上的容朔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凝视着女子额前凌乱的发丝与不安颤动的羽睫,微微一叹,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因为这几日赶路的疲乏,夏砚梨虽是睡得并不安稳,但还是深陷于梦境。以至于容朔将她抱起的时候,她也只是嘟囔了一句,便又沉沉的睡去。
容朔将她放于床上,凝视了她许久,忍不住抬手替她整好了凌乱的发丝,又替她抚平了眉间的折痕。
做完了这些事情,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又替夏砚梨掖好了被角才躺下睡去。
天光初现,便有几只鸟儿清脆的在窗外的枝上啼叫。
行人的喧闹声还未响起,四下宁静,而夏砚梨却因着透过窗棂的那一抹曙光,睁开了双眼。
周身都被软绵绵的被子包裹住,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昨日不是在地上睡的吗?
怎么一觉醒来人都到床上了?
难道她到了大虞还多了一个夜游的毛病?
夏砚梨不解的转了转脑袋,却在这个瞬间一眼瞥见了躺在地上睡得正熟的容朔。
容朔的睡颜没了那抹或温润或冷凝的笑意,竟出奇的乖巧。
夏砚梨盯着那张宛若冰雪塑成的脸庞,有些失神。他薄薄的唇抿成一线,长长的睫毛自然的垂在眼睑上,头偏侧一边,发也并不凌乱。
夏砚梨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连睡姿都显着高雅之气。
她凝视着这张宛若天人的面容,发起了呆。
以往无论容朔在她面前是深情或是愠怒,她从未敢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他。多数时候都是瞥一眼后,便匆忙的将视线移开。
这其中缘由有二。
一是她刚来的时候做了亏心事,总怕容朔会心生芥蒂报复她;二是就算容朔时时刻刻都带着那抹清雅的笑意,也总给她一种威慑感,让她几乎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直到此刻,她才真的将容朔的面庞仔仔细细的瞧了去。
夏砚梨不得不承认,容朔的这张脸简直与原作中描述的一般无二,仙姿玉骨,气若清荷,但偏偏又不显文弱。
她的眼神逐渐有些飘忽,却在那双华光熠熠的双眸睁开时,猛地移开了视线。
她这番过于刻意的举动,自然落入了容朔的眼中。
他有些慵懒的翻了个身,支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夏砚梨。
夏砚梨只觉得有道视线死死的黏在了自己的面上,仿佛要将自己的脸灼出个洞来。
她的耳朵在一瞬间有些热了,之后倏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要有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不过,容朔这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吃了似的,她宁愿不自然也不想与那道目光对上。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夏砚梨觉得自己再假寐下去就真的要睡着了,于是悄悄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可容朔就似不知疲倦一般,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竟然都没动过!
看到夏砚梨的举动,容朔的视线中带了几分笑意,率先打破了沉默:“阿砚赖床赖的也够久了,不考虑起来去办正事吗?”
夏砚梨眼皮一跳,心底暗骂,若不是因为你刚刚突如其来的视线,谁会在床上尴尬这么久,装得自己够累的。
容朔轻笑一声,率先掀开了被褥,直起了身来:“我先回房收拾收拾,阿砚也别再偷懒了,赶紧起来吧。”
夏砚梨装作没听到,翻了个身,在容朔推门离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用完了早膳之后,容朔说要去风越镇别处,查查这儿因轩辕教发生过多少不寻常的事情。夏砚梨也知道此事刻不容缓,便拿上了流霜剑,随容朔一同出了客栈。
风越镇其实并不大,镇上只要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知晓,所以北舟调查起来并不难。
北舟是今晨回来的,带回了不少风越镇中与轩辕教有关的消息,他们顺着这条脉络查,也简单不少。
他们走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两侧吆喝的小贩却是不少。
从小孩子喜欢的糖人、糖葫芦到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夏砚梨虽然知此行的目的不是游玩,但依旧掩不下自己眸中的好奇。
先前她与宁云清上街的时候,北舟的出现直接破坏了她的兴致,还让她头脑不清醒的去和容朔大闹了一场。幸好容朔似乎有意无意的将这件事翻篇了,不然现在的她该有多尴尬。
初秋的风略带凉意,但走在人群中的夏砚梨却不觉寒冷。
一个拿着球的小孩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被自己宽大的裤管绊了一下,在险些摔倒的时候竟扯了一把身边夏砚梨的衣裳。
夏砚梨不是什么娇弱的女子,但却因为正在好奇的四处打量,并未注意到这个孩子,被他拉的一个踉跄。
幸好容朔在身边扶住了她的手臂,要不她真能与那孩子滚作一团。
那孩子虽拉住了夏砚梨的衣角,但还是因为重心不稳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手中的球也咕噜噜的滚远了。
夏砚梨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鱼腥味从孩子的衣襟中散发了出来。
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尽数撒到了她的鞋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孩子惊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夏砚梨与容朔身上的衣着,并不是寻常老百姓常穿的布衣,让那孩子隐隐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并不普通,甚至是他无法想象的华贵。
于是他都来不及拍下身上的尘土,顾不得一瘸一拐的腿脚,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我们有这么可怕吗?”夏砚梨愣愣的看着那孩子仓皇而逃的背影,怔了片刻。
她并没有责怪那孩子的意思,甚至还想替他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若有,便送他去医馆瞧瞧。
倒是容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微微勾唇道:“有些百姓平日里看多了权贵欺压人时的丑恶模样,所以直接将所有权贵都打入了那一类人,毕竟谁也不能预料到自己撞上的是福是祸。”
夏砚梨垂下眸子叹了一声:“罢了,走吧。”
但她才刚走了一步,便强行逼迫自己停下了步伐。
原本空旷的巷口突然出现了几只猫咪,如同玻璃珠一般墨黑的眼睛,全都死死的盯着她。不到片刻,那些猫咪的数量不减反增,竟已到了十几只之多。
其中不乏许多雪白皮毛的猫咪。
看到那几只逐渐逼近她的猫咪,夏砚梨的脑中突然闪过了雪团血肉模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
她抿紧嘴唇,感觉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
容朔似乎也与她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向前一步护在了她的身前,眸色微凉。
夏砚梨本是极喜欢猫的,但自从雪团以那副凄惨的模样死去了之后,她对猫就一直存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很复杂,其中也包含了深深的歉疚与无力感。
在未知的暗流涌动中,她连一只猫都保护不了。
“北舟。”容朔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了些怒气。
夏砚梨极少见到容朔不悦的模样,唯一一次便是在她赌气对容朔说她喜欢宁云清的时候。她不知道此刻的容朔在气什么,但多少能猜到与雪团有关。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能确定自己之前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雪团之死的背后,果然隐藏的更深的线。这条线,连她都能模模糊糊的猜出来与轩辕教有关,聪明如容朔,定已是摸了个大概。
北舟闻声出现,以最快的速度驱散了那些眸色森然的猫。
但就算那些猫已经被北舟赶走了良久,夏砚梨依旧记得它们面上那股渴望的神情,与眼中幽幽泛着的光芒。
“阿砚莫怕,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鬼怪作乱。鬼神这种东西,自在人心。”
容朔凝视着那些猫咪消失的方向,将视线移到了夏砚梨的鞋上。
他蹲下身来,拈起一撮粉末,细细嗅了片刻,冷冷嗤笑了一声,随后问道:“阿砚知道荆芥吗?”
夏砚梨紧绷的神经,随着容朔刚刚那翻话语逐渐缓和了下来。
荆芥,在现代俗称猫薄荷,若不是她的确十分喜欢猫,怕是真要将轩辕教的故弄玄虚都当作灵异之说了。
看来那些猫咪的聚集仅仅是因为鱼腥味与掺杂其中的荆芥,而刚刚的那个孩子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不过,她不解的是,轩辕教的一举一动,在表面上像是只想自成一派,可暗地里却处处针对着容朔。
难怪容朔二话不说,便向圣上自请来解决风越镇的事,想必也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与轩辕教其中的纠葛。
“阿砚?”容朔见夏砚梨依旧默然不语,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夏砚梨陡然一震,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砚还在怕?”容朔又靠近了她两分,身上一向散发着温文气质的他,此时却几乎以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将她圈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