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昨个一晚上，青时都半睡半醒，本来以为自己答应沈家时定是万般委屈与不甘，不想成为沈赵两家联姻的牺牲品，不想因为赵鹤年的生意往来搭上自己后半生，不想看着喜欢的人娶了别家的姑娘，可是她也渐渐明白，没有人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阿娘当年为了嫁给父亲不惜和程家决裂，这么多年来对程家的愧疚早就成了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五哥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去警署历练；就连阿昀哥哥，还不是一样不能违逆了唐伯伯的意思……她宁愿这么想着，大家都是身不由已，都不能只凭着一腔执念各奔东西全然不顾身后之事，不然，凭着沈云开的为人，也不会亲自来北平求娶一个陌生人了。
赵青时这样安慰着自己，最初叛逆的苗头慢慢熄了火，冷静下来的后怕便开始无时无刻不淹没着她。阿娘平时那么温婉的一个人，刚嫁入赵家时也难免被嘴碎的下人念叨着不清不楚，这些其实她都知道，刚刚懂事的时候，福妈妈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叹气……姑娘家最重要的清白与名节，她可以放弃，但程云熙绝不愿看到唯一的女儿再次踏上自己的老路……
夜渐渐深了，赵青时依旧辗转着，脑袋里不时出现唐昀的脸，她不怪他。她似乎开始别扭地尝试理解他，他有很多自己想不到也不能帮到的难处，他需要吴家的助力，他需要那场婚姻带给他的诸多利益，不管他喜不喜欢吴小姐，都必须娶她……只是，她赵青时不接受。
她不接受跟任何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宁愿不要，再喜欢都不可以。她看过很多戏剧本子，有时候还会跟着偷偷抹眼泪，那个时候程云熙还会笑着打趣她，说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可她现在还是不明白，执拗地坚持着，喜欢的东西可以分享，喜欢的人不行，分享了就不是自己的了……等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她突然想起沈云开笑着对她说：“我很高兴……”
等再次醒来时，冬瓷已在外间轻手轻脚收拾了，听到她起床的动静连忙进屋：“小姐怎么不多睡会，这会子还早呢。”
“睡不着了。”她恹恹地回了一句，嗓子竟有点嘶哑。
“昨晚没睡好吗？”冬瓷打量着青时乌青的眼圈，忙把人按在床头，“小姐等下，我帮您敷个冰帕子。”
青时倚在床头望着冬瓷离去的背影，难得没听到这丫头打趣自己，要是换做平时定要问个究竟。她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便觉得眼周凉丝丝的，耳边是冬瓷轻声地叮嘱：“小姐再打个盹，这冰帕子去眼圈最管用了。”
她放下心来，等缓过劲来便开始洗漱，趁着时间还早便又摸到小厨房准备煮百合粉粥给阿娘喝。
程云熙的咳疾长年不见好，今年还没入秋就又断断续续冒了头，只能靠平日细心调养着。福妈妈一进厨房就看到里面一抹人影，心里又是禁不住一阵感慨，昨晚上程云熙也是一夜无眠，福妈妈当年在程云熙成亲不久后便也从程家跟了过来，说是不放心姑娘一人在外，这些年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临到小小姐出门子，福妈心里又是感怀又是空落落的。
“六姑娘今个怎么这么早？”福妈一脚迈入厨房，换上平日笑盈盈的模样。
“福妈早，”青时乖巧地转身，“我看这两日阿娘咳疾又犯了，想着早些煮点粥送过去润润喉咙也好。”
“姑娘有心了，”福妈一脸欣慰模样，“等下陪太太一起用饭吧。”
“嗯，好。福妈也来，咱俩一起给阿娘送过去。”青时关了火，一边往外盛粥一边回应着。福妈也乐呵呵地帮她收拾着。
青时心下了然，从昨个回来，院里人说话便都留个三分，连福妈也是这样，从小看她长大，明明心里有一万句，却又说不出一句留她的话。
等青时跟福妈过去时，程云熙正好刚刚收拾好，福妈又端来几样下饭的馍馍凉菜后，三人终于落座，青时看着程云熙一脸满足地喝着粥，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做对了。
***
沈太太一早起来便又跑到楼下盯着装车，昨个沈云开送完青时回来跟她说两家的亲事定了，她还以为是儿子糊弄自己，转眼推算着明日的月份吉时，再看沈云开一脸认真的模样这才觉得不假，连忙叫着白宜晨去隔壁的套房清点彩礼。昨晚上忙活一宿，但今个早上却又格外兴奋，儿媳妇定了，离孙子就又近了一步，沈太太一脸憧憬地想着，昨个一听云哥说完立刻安排人给家里发了电报，没准老太太听了一高兴，还能再享几年清福也说不定。
没一会白宜晨也跟着下楼，上前半搀沈太太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阿娘，昨个不是都清点好了吗？您看看您这样，像是头一回娶儿媳妇似的。”沈太太听了也不生气：“这哪能一样，你是阿娘养在身边带大的亲闺女，小时是人家养在京城的闺秀，礼数少了怕是让亲家笑话了。”话说着眼睛又瞥向了门外。
白宜晨笑笑不再说话，也跟着忙碌起来，沈家娶亲，她这个做长嫂的自然也要出份力。
等收拾停当，沈家两兄弟这才施施然从楼上下来，沈母上前帮小儿子板正了领带，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白宜晨也走过去挽起丈夫胳膊，两人相视一笑，对沈母的行为见多不怪。而另一头，沈太太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等下见了你岳丈岳母要记得改口，摸不准情况时就别多说话，省的大好日子被你搅黄了……”
沈云开听着一律点头回应，或许是自小没养在身边的缘故，沈母总拿他当半大的小子看待。
等众人收拾妥当后便从六国饭店出门，一纵十余辆的车队鸣笛出发，向着赵家方向驶去，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群围观。
沈云开亲自驱车打头阵，一路开过去，回想着自己入京这几日，一路走来像是完成上级指令一样，最大程度地完成利我谈判，如今到了欣赏成果的时候，心里却并没有更多的喜悦，甚至觉得自己即将踏入不可回的另一条路，脑海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似乎一直在提醒他，不可以这样，却最终被他蛮横地打断了。
等车开到临近赵家的那条胡同，他突然慢慢心安，一脸的漠然也从唇边开始化了，反倒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更强大的戏谑，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怕她一个丫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