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

  城市里的烟花还在绽放，悄悄躲藏起来的枯枝似乎做起了春天的梦，在风中摇曳得格外妖娆，楼道里的小野猫，储藏起一冬的粮食，翘首以盼春天的回归。

  蹲得久了，罗衣衣只觉双腿发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却依旧半蹲着，不敢出声。高仕兰将她扶起来坐到沙发上，眼睛却盯着别处，并未搭理她。罗衣衣又心疼又难受，趴在高仕兰腿上撒起娇来，道：“生气久了老得快，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

  高仕兰自己擦了擦眼泪，赌气说道：“老就老吧，养了你这么个女儿，再年轻也没什么用！”

  罗衣衣突然起身，坐到了沙发另一边，正对着高仕兰，转悲为喜道：“谁说没用，我还想着……”

  “你给我打住！先把你的问题交代清楚！”高仕兰依旧是一脸严肃，可她既然问起缘由，表示她的怒气已经消退，只是还在担忧。

  罗衣衣赶快顺水推舟，挽起高仕兰手臂，像一只温柔的猫咪一般伏在高仕兰肩膀处，说起了同向秋之间的一些事。“您还记得住在咱们老房子对面的向秋吗？”

  “向秋？就那个怯怯懦懦的小男孩？”

  “是啊，他爸和他妈也离婚了……”说到此事时，罗衣衣下意识低下了头，尽管外表很强大，可罗衣衣终究还是个女孩子，面对父母离婚一事，她心中怎会坦然。不过，她又马上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他爸一直怀疑他不是亲生的，对他又打又骂……”说到这里时，罗衣衣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向立阳对向秋不好是真的，可又打又骂却着实有些夸张。“向秋原来就有点自闭，现在更是成天郁郁寡欢的，我就想帮帮他，没想到把时间给忘记了！”

  “你能想着帮助同学是好事，可你也不能把手机关机一整天啊！我和你舅舅们都快急死了！”高仕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的事情我不会管太多，但你这次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罗衣衣知道这样伤害母亲的心是不对的，可如果给她再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先帮助向秋，不过她会先征得母亲的同意和支持。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帮向秋呢，难道就因为他们青梅竹马，罗衣衣不敢去想这件事，还好高仕兰也没有深入打听，否则她真的回答不出来。

  心事说开后，一切似乎又都归于了平静，几个舅舅、舅妈赶在凌晨的钟声敲响前做好了饭菜，端到了桌上，全是罗衣衣爱吃的，有米粉、啤酒鱼、扣肉等等，眼花缭乱、香味扑鼻，饿了大半天的罗衣衣馋的直咽口水，待高仕兰宣布动筷子后，她便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乐得众人一阵欢笑。

  但罗衣衣消失半天的事情却没就此终结。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各怀心事，疏导不当，轻则耽误学习，影响高考，重则误入歧途、后果不堪设想。高仕兰自然不会直接对罗衣衣施压，却也不会放任不管。她一面找机会向罗衣衣探听些向秋的情况，一面从高满贯处了解罗衣衣在学校的动态。

  “衣衣数学成绩一向很好，其他科也还行，就是语文有点拖后腿。向秋语文倒是还不错，但数学不行，他们不是还搞了个补习计划，相互之间帮忙补习……”高满贯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告诉了高仕兰。

  “补习？”高仕兰沉思了一会儿，“她之前倒是和我说过补习的事，我也没多问，敢情就是去和这个男孩子补习去了？”

  “你也不要太敏感，都是我班上的学生，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我肯定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我可是她舅舅，有什么事她不会瞒着我的！”高满贯倒是很有自信，毕竟带了这么多届学生，从未出过意外，这一届他也很有信心。

  可高仕兰却不这么认为，罗衣衣居然敢背着她消失那么久，说是单纯的友谊她怎么可能相信。原来高仕兰就是太相信罗衣衣了，以为她能把控好一切，而今看来却并非如此，高仕兰决定把接下来的重心放在对女儿的培养和教育上。

  春节还没结束，高仕兰便对罗衣衣下达了“禁足令”，何时出门、何时归家都做了详细规定，到哪里去、做了些什么也要准确报备。突如其来的规矩令罗衣衣无所适从，她心里想反抗，也有这个本事，可她实在不忍心再伤高仕兰的心，便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所有规矩。

  初四是罗衣衣最期待也是最担心的一天，因为老葛已经把检测用的材料交到了医院，不日将出结果，她本想陪着老葛到医院等，无奈检测结果要隔天才拿得到，更无奈的是，初五她得跟着高仕兰到各家亲戚去拜访，不过老葛也在电话里答应了她，一旦拿到结果，无论好坏，都会第一时间告知她，罗衣衣这才很不情愿地跟着高仕兰去了乡下亲戚家。

  人虽去了乡下，心却还飘在江城，准确地说是飘在医院里。同到乡下走访的还有其他亲戚，也有同罗衣衣差不多大的孩子，大家都围在一起，要么聊天、要么做游戏，只有罗衣衣独自坐在一旁，手里握着电话，像丢了魂似的，一刻也不敢放松。

  令人心碎的是，罗衣衣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结果，可偏偏高仕兰将她紧紧拽在身边，她想打个电话给老葛都找不到机会，这令她内心无比抓狂，表面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期间她也曾给老葛发过短信，但都没有得到回复，先是满怀期待，而后是平静，慢慢地便成了绝望。

  晚上睡觉前，罗衣衣终于逮住了最后的机会，给老葛打去电话，一问才知道，结果还没出来，老葛自己也去走亲戚，喝得酩酊大醉，这才没有及时回复短信。

  挂断电话，罗衣衣内心的焦虑丝毫没有减退，仿佛那不是向秋的事，而是她自己的事。伏在木头窗前，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凉风，罗衣衣觉得自己清醒极了。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的山丘连绵起伏，像一只伏在草丛里跃跃欲试的猎豹，豹头的正上方，一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光芒，周围的夜空却是一片深邃，令人思绪万千、不敢直视。

  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样的星辰和山丘，勾勒出的浓墨重彩的世界，是罗衣衣从未感受过的豁然，虽然被高仕兰管得更严，可她帮助向秋的心也更加坚定，倘若检测结果是不好的，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向秋一边，这便是心底的自私，没有任何理由，却又都是理由。

  因为知道接下来的一整天也不能打电话，所以第二天清晨听到一阵阵鸡叫声传来时，罗衣衣便睡意全无，跑到窗前站着等到天蒙蒙亮，立刻给老葛打去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老葛赶快去取检测报告，并要老葛第一时间以短信形式将结果告知。

  老葛倒也尽责，约莫十点钟并给罗衣衣发来了短信，罗衣衣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到地上，却难以平静下来，心绪如波，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检测结果显示，向立阳确实是向秋生物学上的父亲。盯着短信，罗衣衣甚至看的入了迷，一会儿咧开嘴、一会儿眯着眼，心情复杂、表情怪异，全然不顾身边坐了一堆亲戚。

  看着女儿奇怪的表现，高仕兰忍无可忍，却又不好当着众亲戚的面发怒，只好轻轻推了推罗衣衣手臂，道：“你在做什么？不舒服？”

  罗衣衣赶快把手机收了起来，一脸笑意盈盈看着大家。

  结果是好的，老葛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可他心里还是没底，以向立阳现在的怪脾气，他一个外人就这样横插一杠，会不会让向立阳更恼怒，检测结果到底要不要告诉向立阳，老葛有点徘徊不定。他当即又给罗衣衣发了短信，让她不要那么着急把实情告诉向秋，别人家的家事，外人管太多了反而不太好。好在老葛提醒的及时，收到老葛发来的短信时，罗衣衣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将真相告诉向秋，就算收到了老葛的短信，她也没想通为什么不尽快把这打好消息告知向秋，不过老葛毕竟是长辈，说话做事自有一套方法，罗衣衣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没有急着将真相告诉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