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

  周末，向秋早早起床，来到“将进酒”书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了会儿古典名著，背了会儿政治理论。关于文理分科，他的目标已经很明确，因为基础不牢，理科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别人，文科倒是可以放手一搏，所以选文无疑。眼下要攻克的难关就只剩数学和地理，两门涉及到计算的学科。向秋从包里拿出试卷，一道接着一道往下做，克服恐惧、磨炼耐心。

  才做了四五道题，门口传来罗衣衣同老葛的聊天声，打断了向秋思绪，他转过头，透过书本缝隙，正好能看到罗衣衣脸颊，她正咧开嘴笑着，也不知同老葛聊起了什么。正看得出了神，罗衣衣也透过书本看到了向秋脑袋，当即挥舞着双手向他打招呼，向秋被吓得坐正了身子，低下头假装用心做题。

  罗衣衣一蹦一跳来到向秋身后，向秋早听到了脚步声，却装作没发现，继续写着算着，直到罗衣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被“吓得”跳了起来，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罗衣衣，道：“你怎么来了？”向秋上下打量了一眼罗衣衣，她背上没有书包，手里没有书籍，定不会是来复习的。

  “来找老葛啊，我有个东西落在这边了，过来拿一下！”

  “东西？什么东西？”

  “就……就一本书……”罗衣衣边说边走向了老葛，留下向秋一人独自茫然。

  听老葛说，向秋最近状态不错，不再像原来一样成天愁眉苦脸的，罗衣衣静静地想了想，觉得老葛的说法很正确，这也验证了向秋一反常态开始努力学习的行为，当下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都感觉无比轻松畅快。正在一旁宰鱼的老葛没空搭理她，也不管干不干净，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翻开刚从书架上拿的书看起来。

  向立阳早就听老葛说过，向秋每个周末都会到书店去看书，以前他是真的漠不关心，现在却时常想着要为他做点事。心中的郁结解开之后，向立阳的睡眠也好了许多，一大早醒来，向秋已经离开了家，桌上备好了早餐，同往日一样，一碗粥和两杯牛奶。自生病以来，向立阳胃口一直不好，早餐往往剩下许多，今日胃口却是大好，将早餐吃得干干净净。而后，自个儿推着轮椅穿过街道，来到“将进酒”书店门口，看到了老葛和罗衣衣，刚要开口同老葛问好，却皱起了眉头，思考起来。

  “你就是前几天到我们家的向秋的同学吧！”向立阳双手固定住轮椅轮子，仰着脑袋看着罗衣衣，表情和蔼又温馨。

  罗衣衣刷地抬起头，看了看向立阳，又看了看老葛，半天没反应过来，“叔叔您好！”待反应过来后，她赶快站起身子，怯怯诺诺地看着向立阳。老葛放下手中的活，擦净双手，走到两人旁边，对向立阳道：“大清早的老向你这是准备去哪里溜达？”

  “我就到你这店里看看，活动活动筋骨！”向立阳和老葛一如多年相知的老友，拉起家常来。

  罗衣衣却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这还是几天前见到的向立阳吗？完全就是两个人两幅面孔，前者面目狰狞，后者和蔼可亲。生活，真实得令人害怕。罗衣衣转过头看着向秋，他也正呆呆地看着罗衣衣，抿嘴一笑，正是罗衣衣午夜梦回时见过的模样，令人心醉。此时，罗衣衣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看，是付俊打来的，当即挂断电话，才放进口袋又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还是付俊打来的，随即挂断，紧接着便收到了付俊发来的短信。

  “衣衣，你上周不是和我说有几个吉他问题要请教吗？怎么不接电话？”

  罗衣衣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偷偷在家练习吉他时，遇到了几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她曾在教室里向付俊讨教过，可当时吉他不在身边，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这才决定周末带着吉他找付俊请教一番。不过，音乐都是相通的，付俊知道的，向秋想必也知道，何不直接问问向秋。罗衣衣跨上台阶，走进书店，才迈出两三步却停了下来，心中有些忐忑，此时找向秋请教音乐问题，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看到罗衣衣傻傻地站在书架旁，书也不看，话也不说，向秋问道：“怎么啦？需要我帮忙吗？”

  要不怎么说他们相互了解，只是一个表情，向秋便知道罗衣衣在想什么！

  “嗯？”既然向秋主动问起来，罗衣衣便直接问道：“我之前不是在学习吉他吗，遇到了一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吉他问题，你不妨说来听听，我知道的话就告诉你……”

  罗衣衣的问题都是关于吉他弹唱的，其中涉及到击弦、滑弦、勾弦等，向秋虽懂乐理，可这些实际操作的内容却是一知半解，只得尴尬地回应道：“我不太懂吉他，你要不在书店里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书籍？”

  “对对对！”罗衣衣使劲点了点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实际上，她知道击弦、滑弦、勾弦是怎么回事，只是实际操作时达不到理想效果，可眼下又不好驳向秋面子，这才在书店里假装翻找着相关书籍。

  向秋也实诚，看着罗衣衣找不到，他不但起身帮忙寻找，还问老葛道：“您这店里有关于吉他的书籍吗？”

  老葛抬起头思忖良久，“那个太专业了，我这店里卖的都是我能看的，那个我看不了，没有卖，我估摸着，得去新华书店才能买到……”

  老葛这么一说，向秋想起来了，他的琴谱都是从新华书店买来的，一般的小书店不会卖这么专业的书籍，便转过头对罗衣衣道：“要不我陪你去新华书店看看？”

  幸福来得太突然，罗衣衣高兴得笑出了声，使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当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笑容却凝固了。已经十点多了，再过会儿向秋便要回家去给向立阳做午饭，好不容易修复好的父子关系，可不能为了她的一时高兴而被破坏，“要不我们下午再去吧，现在有点晚了！”

  向秋转过头看了看书店墙壁上的挂钟，确实蛮晚了，“也行，要不我们下午直接约在书店见面好了！”

  二人的对话全被向立阳听了去，眼看着罗衣衣就要转身离开，他赶快说道：“你们去吧，我中午在这旁边的餐馆吃点，我也吃不了多少，不用担心我的午饭！”

  罗衣衣和向秋都愣了一下，完全出乎意料的样子，罗衣衣看着向秋，用眼神同他讨要解围的方法。向秋却也为难了，一时不知该作何选择。此时，老葛开口说话了，“你们要去就去吧，老向的午饭就在我这里吃吧，就多双筷子的事情。”

  二人这才放心地去往书店。

  公交上乘客不多，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唯有向秋和罗衣衣二人，从起点坐到了终点，花了一个多小时。其间，付俊不停地打来电话，发来短信，罗衣衣都没有理会，这可是她和向秋难得的独处时光，她可不想被别人打扰。今天的向秋似乎比平时更加歉意，虽然话不多，可脸上却带着笑意，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明媚又温暖。

  “谢谢你啊，专门陪我去趟书店！”罗衣衣骨子里的温柔，只有在此时的向秋面前才能袒露。

  向秋却是一愣，脸颊有些绯红，浑身不自在，“我正好也要买些书籍！”他双手抓着前排座位的靠背，两个拇指来回搓揉着，紧张的情绪可见一斑。

  罗衣衣也不去拆穿，她“嗯”了一声后，将脑袋靠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花儿开了，草木绿了，睡了一冬的飞虫也探出了脑袋，为生命的延续找寻着机会。一个学期过去之后，罗衣衣的短发也长长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向秋，这才发现，向秋也将脑袋靠在座椅背上，脸颊正对着她的后脑勺，不过却是半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被罗衣衣的响动惊醒后，他赶快直起身子，一脸茫然又略显惊恐地看着罗衣衣，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罗衣衣婉转一笑，拨了拨头发，接着问道：“你说我是长头发好看还是短头发好看？”

  “嗯？”向秋显然没料到罗衣衣会这样问，竟一时语塞，况且以他的性格，也绝说不出什么令人满意的好话，“都挺好看的，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呗！”

  敷衍的态度再明显不过，罗衣衣内心有了些小情绪，可也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况且，就算表露出来了，向秋也不会来安慰，何必自讨没趣。她轻轻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常心，盯着窗外发起呆来。不多时，却又独自咯咯笑了起来，旁边的向秋一脸茫然，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罗衣衣这才回过神来，赶快收起了笑脸，“没……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笑话！”

  “笑话？”

  “你知道咱们班上那个小胖子大壮吗？”

  “知道！”向秋依旧一脸茫然，已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却还是装作很想听的样子，边拿起瓶子喝水边连连点头。

  “我同桌告诉我他喜欢男生！”

  话音刚落，罗衣衣的笑声已经回荡在车厢里，还没把水咽下去的向秋却差点喷了出来，心里想道，这算哪门子笑话，不过罗衣衣的笑点一直很低却是真的。罗衣衣接着问道：“你知道他喜欢谁吗？”

  向秋皱起了眉头，“总不会是我吧？”

  “啊！”一脸茫然的人换成了罗衣衣，向秋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讲笑话，“当然不是！”说这话时罗衣衣中气十足，“不过你可以猜猜是谁？”

  “你们都是瞎猜的，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付俊！”罗衣衣说出这俩字时，眉毛都挑了起来，那神气的表情比语文考了满分还得意。

  向秋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提出反对意见，这帮女生的八卦对象上至老师、下至校门口的保安大叔，形形色色、包罗万象，再稀奇的说法也不足为怪。当下也只好点着头表示赞同，内心却是一阵嘲笑。

  罗衣衣看出了向秋心底的不削，十分笃定地说道：“不信你就等着瞧吧！下次抓到了证据再告诉你！”

  “说曹操曹操到”，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的付俊还没有放弃，这不，电话又打进来了，罗衣衣无奈地看着手机屏幕，真想把手机直接丢到窗外。

  “接一下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向秋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能有什么急事……”

  罗衣衣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切的关心声，“罗衣衣，你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绑架你个头，我手机放包里没看到！我不是……”罗衣衣偷瞄了向秋一眼，将身子倒向窗户一边，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约到下午吗？”

  “短信！我没有收到！”

  “那我可能记混了！我今天有事，我改天再找你请教！”

  “别啊！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女魔头，有一天的休息时间，错过了今天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一摸吉他了！”

  “女魔头？”罗衣衣心头浮起一丝疑惑，却懒得多问，“可我今天真的没时间啊！”

  “你今天要做什么，我可以去找你，是不是在家里，我找得到你家……”想必付俊被关在家里快被逼疯了，一心想着出逃，连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我和向秋一起，准备去新华书店买书！”

  “买书是吧！我马上到！”

  当罗衣衣看向向秋时，他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指。暮春时节，空气中多了些雨水的气息，甜甜的，叫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