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说得对，医生
“夏医生，你有听我说话吗？”王多思的话把夏之河从思绪里拉回来，他以前从来不会在工作时走神，也许最近实在太累了，再加上王多思的语速太快，他的精力有些难以集中。
他点点头，王多思显然很不满他的态度，但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然后接着说，“我怀疑我生病了。”
然后王多思又开始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我每次看到他就会脸红，然后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那种，然后就一直一直停不下来看他，他看我的时候我就好紧张，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想他，见不到的时候也会想……”
“你喜欢他。”夏之河打断她的话，出于职业习惯和基本的礼貌，他从来不会打断别人的话，但如果不去打断王多思的话，她很快就会跳到下一个话题，等她停下来你再给她解释时，她就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然后就会再次重复一遍。
王多思有一点沟通障碍，表达能力还不如一个小学生，喜欢不断地用不同句式复述同一件事，而且经常会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好像是这一行的通病，也许是因为他们很难有机会和普通人沟通，让这样的能力自然退化了。
夏之河觉得自己说的很简单，但王多思立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皱起眉看着夏之河，似乎在困惑，又很想反驳，“喜欢！喜欢？怎么可能？夏医生你在开玩笑吧……”
王多思一边说一边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似乎又觉得应该相信医生，所以她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问，“那夏医生有办法治这种病吗？”
“这不是病。”夏之河冷静的说，王多思不那么正常的表述反而让夏之河觉得好多了，他实在觉得听一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执行人仿佛青春期少女或者刚进社会的大学生才会有的烦恼是件很奇怪的事，他停了一下才接着问，“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住在我楼下，我刚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现在快一个月了。”王多思说，然后她认真的看着夏之河，“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既然这样的话搬家就好了，你们不是一般住一个月就会搬走嘛。”夏之河语气平淡的建议道。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倒是经常出现，但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两个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王多思这样的人，甚至不需要考虑那个男人的想法，而这种好像恋爱的感觉等到了某个时刻就会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连本人都会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只要搬走就可以解决吗？”
“嗯，虽然很难立刻收到成效，但是早晚这种病——会自然自然地痊愈的。”夏之河露出微笑，王多思看上去很紧张，虽然她平时也总是一副很焦虑的样子，这让夏之河放缓的语气安抚她，“就像它们突然出现一样，它们也会突然消失的。”
“真的，会消失吗？”王多思皱着眉，她紧张的搅着手指，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夏之河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很冷静，并且没有任何迟疑的说，“会消失的，我刚刚对你说，这种情况并不是病，但我现在想纠正这一点，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他们喜欢上就可以去表达去追求，但你不可以，所以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夏之河很害怕出现那种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固执的杀手执着的或抱有一丝可能的相信，一个普通人愿意和她坠入爱河，一起承担无数难以预估的风险，甚至幻想可以获得美满的结局。
“你说得对，医生。”王多思想了一会，她舒展了眉毛，低着头喃喃地说。
还好王多思虽然表达能力有问题，对人类的情感几乎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共情能力，但归根结底，她其它的能力是正常的，很容易判断出这种“病”对自己是有害的，对那个住在她楼下的男人也是有害的。
对于执行人，尤其是像王多思这样，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执行人来说，任何情感都是一种病，如果不趁早拔起，就会深入骨髓并且无药可医。就算仅从夏之河自己的角度来说，他也真心的希望这些没有任何道德和情感的怪物抑制住自己爱的本能，不要去祸害那些还能好好活在阳光下的人。
虽然如果王多思不是一个杀手，她会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也许她真的能和那个住在她楼下的男人发生些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美好的幻想不适合这些黑暗里的蜘蛛，夏之河不知道是王多思真的明白了这点，还是蜘蛛生存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这种病的威胁，总之，她不去和那个人接触并且尽快离开那个安全屋，就足够了。
夏之河送王多思离开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他下午一定要去休息一下，结果看到坐在外面沙发上的并刀才想起还有这一出事，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这位是？”王多思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人，有些好奇的探头想去看一眼。
“我在找田六。”并刀对她说。
“田六？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王多思奇怪的说，“而且就算你要找他你也不该来这里啊，夏医生又没有参加他失踪的那场聚会。”
不知道是不是王多思的话提醒了并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看了两个人一会，夏之河顿时紧张起来，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现在彩彩不在这，要是这个男人要动手的话，一个实力不明的王多思不足以给他安全感。
还好并刀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很快就转身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干脆。夏之河看了眼王多思，虽然这个小丫头挺麻烦的，但至少在这件事上算是帮了一个忙，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并刀赶走。
王多思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她盯着并刀的背影好像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了，便和夏之河道了别。
几天后王多思过来告诉夏之河说她很快就要搬走了，她新的安全屋在城市的另一边，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时候夏之河正在接待six，听到王多思的话忍不住想，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千万别再来了。
他显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于是被迫听王多思碎碎念一样的告别了十几分钟，王多思也完全不管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到终于把所有的句式排列组合完成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王多思真的很喜欢夏医生，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愿意好好听她把话说完的人。
看到彩彩送王多思出门之后，夏之河回过头想继续和six的交谈，却看到six一直盯着王多思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夏之河问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six说了一句，很快就把王多思抛在了脑后，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夏之河想也许是因为王多思的脸并不对他胃口。
执行人之间几乎不会有任何交流和接触，而且王多思其实算是长了一张大众脸，six认错或者觉得脸熟都不算奇怪，夏之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后来，夏之河偶然从700那里听到了王多思的死讯，才想起这件事。听到认识却没那么熟悉的人死去让他心情复杂，不过做这一行的向来生死有命，夏之河为那个姑娘觉得可惜，但也明白本该如此，这一行从来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人，只有早晚的区别罢了。
夏之河觉得这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但是电话另一边的700立刻就开始跟他聊起王多思的死因，夏之河不想知道这个，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插嘴或者打断，只好默默的听了下去。
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那种名为喜欢的病，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