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创伤型失忆
“你听说了前段时间斯敏死了的事吗？”700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这个名字对于夏之河来说有些久远了，但他并不陌生。这是他刚来这座城市时最先认识的几位执行人之一。正如他之前说的，执行人最终可以全身而退的人很少，但也并非没有，斯敏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也并非完全退出了这个行业，他成为了执行中介，如果夏之河没记错的话，王多思就是他负责的执行人之一。
接连听到死讯让夏之河停顿了片刻，他还在想是不是执行人原本的宿命就是如此，永远不会有寿终正寝的时候，700就在另一边接着说了，“他是被王多思杀死的。”
“什么？”夏之河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说王多思她……”
“她破坏了规矩。”700的声音一向没什么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隔着淡淡的电流声听起来格外冷淡，“杀死了不该杀的人，执行人一旦脱离了管控就会变得危险，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我们只能这么做。”
“她为什么会这样？”夏之河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打算要什么答案，但700还是回答了。
“斯敏在死前受到了非人的审讯，王多思似乎想知道一桩交易的买家是谁，她强迫斯敏为她调查，斯敏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于是王多思杀死了他。”
“我一直对斯敏说，要教会这群新来的执行人真正的规矩，他们可以杀人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为委托人保密是最基本的原则，斯敏太轻率了，只能说他是自食恶果。”700似乎在抱怨，语气里却仍然没有任何情绪，交杂的电流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一个机器人。
夏之河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想法窜进了他的脑海，他问700，“我能知道是王多思在调查什么吗？”
“那个委托的目标是她之前楼下的一个租户。”700冷淡的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已经不重要，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
她楼下……这三个字砸进了他的脑海里，夏之河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就想起之前王多思过来见他的样子。她打扮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脸上带着有些羞涩的笑。他原本以为对方又是来说一些无聊的、只需要倾诉而无需回应的废话，但对方就像一个普通的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满怀憧憬和期待，又懵懂的向自己诉说了一个关于恋爱的问题。
夏之河没有在意，他当然不会在意，杀手的恋爱问题听起来多可笑，更何况这种一见钟情的暗恋，无疾而终才是标准和完满的结局。就如同王多思之前提到过的，她面对的职业困境，她对这一行的困惑和迷茫，夏之河统统没有当回事。
夏之河理所应当的觉得，既然从事了这一行又怎么可能就那么心安理得，他明明知道王多思的沟通障碍，却完全没有认真的想去明白她在倾诉些什么。
可王多思那么信任自己，那个女孩能理所当然的杀死也许是她最熟悉的人的斯敏，却对夏之河礼貌有加。
她也许真的觉得自己能帮助她。
没错，是夏之河的失职。他没有真正的去解决这件事，只是仗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草率的下结论，严重地说，是夏之河葬送了她。
可是那又如何。夏之河想，他看到外面下起了雨，整座城市被灰色的雨幕淹没，像被灰色的幕笼困住一般，远处，低的触手可及的云层在像怪兽一样在城市上空蠕动。
他要试图拯救什么吗？他真的能拯救什么吗？更何况他就算真的改变了这个结果，也只会让这座城市多一个可以毫不犹豫杀人的恶魔而已。
这座城市也同样无药可医。夏之河有些悲哀的想，700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来，夏之河意识到他应该也在外面，也许还没有带伞，但700的声音依旧冷静。
“夏医生，在这座城市，所有破坏规则的人都必将被这座城市吞噬。”
“我明白。”夏之河喃喃地说，他忽然意识到700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忘记几年前发生的事。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夏之河想到这些，便这样说。似乎是在回应700，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夏之河挂断了电话，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出现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找田六的那个男人，蓦的感觉到一阵极度的不安和恐惧。
那个男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找田六？他来找田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又去了哪里？
这些疑问全部涌进夏之河的脑海里，他不是程思瀚，无法从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找到最关键的线索，但他确切的感受到了在迷雾包裹下的城市里蠢蠢欲动的暗潮，就好像几年前，他和田六告别时曾经感受到的那样。
夏之河看着田六的背影，走进因深夜冰冷的河水而涌动起来的漫漫冷雾中，他看见潮汐在月下涌起，暗流在平静的海面深处翻滚不休。
那个人……夏之河想，他从没有失败过，那一次他真的失败了吗？
原本早已写下句号的故事，因为并刀的出现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隔了漫长的谢幕之后忽然出现的to be continue的彩蛋。
他想起800邀请他去别墅参加他的退休仪式，被自己拒绝了。夏之河问他，田六现在怎么样，那时候800还在笑着对他说，反派还没有消失，主角又怎么会轻易退场？
夏之河忽然觉得这个屋子无比的沉闷压抑，如同囚笼，他推开门想出去走走，却看在彩彩站在客厅里，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彩彩问他。
囚笼。
夏之河的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他摇了摇头，回到桌前坐下。
外面大雨磅礴，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雨声隔着玻璃传过来有些沉闷，彩彩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夏之河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遇到的彩彩。
好像是在几年前田六失踪之后吗？或者在800还没有准备退休的时候？夏之河皱着眉，试图在脑海里找到一些关于他们相遇时的蛛丝马迹，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对彩彩最开始的印象，就是某天早上，她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对自己说，明天早上有一个预约的客人。
创伤型失忆。
这几个字忽然在夏之河的脑海里闪过，他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感觉世界天旋地转，头顶的天花板不断地下沉，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夏之河不断地大口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窗外雨声大作，他的耳边一片轰鸣声，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也同样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