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赌徒
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做准备——这个时间并不是程思瀚推测出来的，而是夏之河告诉她的——包括实施在渔夫身上的试验，以及寻找一个可以完美被田六替代身份的人，前者的顺利实施让夏之河和田六都松了一口气，但后者却迟迟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夏之河对田六说，他遇到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他新招的助手，N大的大学生，热爱推理、拳击和游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她叫程思瀚，你也可以叫她彩彩，她和你年龄差不多，我问过她了，她很乐意帮忙。”夏之河说。
田六已经忘了这个过程是否如她预料的一般顺利，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解决那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和问题，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确实按照田六的安排那样，一步一步陷入了至今为止的局面里。
田六在其中做了多少安排呢？仅仅是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田六——或者说自己，真的是一个疯子。
自己留下了怀疑的余地，留下了清晰的线索，最重要的是，她留下了夏之河的联系方式，于是程思瀚听说了田六的事——关于田六的大部分事都是夏之河在心理咨询时和她谈起的，接着遇到six，遇到渔夫和并刀——程思瀚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安排好的让自己一路追寻下去的线索，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田六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完成了这样的布局。
而此刻，程思瀚就站在荒原的正中央，她破碎的、凌乱的记忆让眼前的一切迷雾重重，但是那个创造了程思瀚的自己知道，程思瀚是天生不会恐惧未知的人。
她是注定成为侦探，成为在这个世界一边行走一边解开谜题的那种人，不管是程思瀚还是田六都是如此。那是命运不可避免的交叉口，只要她仍旧拥有相同的灵魂，她都必然走到这条路上。
所以她坐在这里，看着雅文，她的推理是破碎的，拼图只能勉强看到全貌，但她本就是一个冒险家，一个可以以人生为筹码的赌徒，而且她相信自己会赢，田六制定了计划，但连田六本人都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什么，如果是这样雅文还可以看透的话——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田六。”雅文就这样，不急不缓的开口了，“你制定了一个非常复杂和细致的计划，它们太庞大了，以至于我的日程表都快要塞不下了。”
他的眼神让程思瀚觉得非常熟悉——那种仿佛上帝在高空中俯视众人的命运一般的眼神，和记忆里——她是指，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偶尔会闪过的眼神别无二致。
“是这样吗？”程思瀚有些无奈的笑，她手上把玩着帽子，“我以为她的计划会更好一些呢，毕竟她可是N城有史以来最好的侦探。”
“她聪明，勇敢，冷静——但是任性，幼稚，因为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胆大妄为，热爱冒险，梦想是成为水手或者探险家。”
800这样向six介绍了田六，彼时six还沉浸在田六居然是个女孩这件事带来的震惊里，随后被800这个宛如相亲一般的介绍再次震得无话可说，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女孩非常淡定，对800的评价不置可否，她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很高兴和您见面，six先生。”
Six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是被骗过来相亲了。
“是这样的，这不是一个临时的委托，而是一个长期的合作，所以我想你们彼此先了解一下会比较好。”800看着沉默的six，这样解释道，“田六是安乐椅侦探，从不去现场，所以她需要一个助手。”
“她之前的助手呢？”
“他是个白痴，我把他解雇了。”田六微笑着，不带任何犹豫和任何语气的迅速的回答。
Six觉得自己听了800的话来到这里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800，他来之前800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去趟洗手间。”田六忽然这么说道，说完她就放下了手机翩然离开，看到田六的身影消失，800才压低声音小声的说，“她和她的助手吵架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拒绝她就好了，我过几天再劝她和汉拿好好聊聊。”
“你找错人了吧。”six有些不满地说。
“不是我选的，是她看上你了。”800小声的说，随后他看到six视线向着洗手间的方向一转，立刻意识到田六回来了，于是坐直身体。
“这么快啊。”800有些心虚的问。
“我这不是给你们时间交流一下吗？”田六冲着他笑，然后看向six，“你不要听他的，我觉得我这份委托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拒绝。”six面无表情的说。
田六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她只好伸手去接。
Six觉得有些无聊，不过这家店的柠檬水很好喝，淡黄色的柠檬加上碧绿的薄荷叶像少女裙摆的颜色一样清新，音乐也恰到好处的符合他的品味，虽然他本身对音乐没有什么兴趣，但这里的氛围让他觉得很舒服，侦探选择了一个不错的见面地点，但这并不会让six答应她的委托。
“汉拿遇到麻烦了。”田六先对800说明了情况，然后她看着six，“你和他一起去一趟——委托费和这次见面的费用算到一起，麻烦你了。”
Six原本以为自己会拒绝的，但他嘴边还留着柠檬水微酸的口感，苏打水的气泡还没有消散，田六的眼睛眨了一下，就好像让那些夏天的味道都在嘴里绽放开了一样，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那是他和田六的第一次见面。
在漫无目的的长廊上搜索，six忍不住就想起当年的事。那是即使现在想起来也相当奇妙的缘分，穿着裙子的侦探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永远充满温和和期望的目光，其实侦探的性格难以捉摸，有些时候恶劣至极，但那种温和从来没有变过。
那是明知道世事险恶且依旧勇敢的人才会有的对这个世界的温和，她相当无畏，再危险的事都没有让她退缩过，然而和那样勇敢的灵魂不符的那个女孩的形象让每个人都觉得，她会受到伤害，正因为如此田六才会出现。
在N城的大部分执行人的印象里，田六是一个冷淡的男人，那样的冷淡并不是什么伪装，而是田六原本性格的一部分，只是侦探的职业把她性格里这样的因素强化了，所以six第一次见到田六时，才会惊讶她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这样的经营大概连她本人都骗过了吧。Six想。他看着走廊上好像不计其数的办公室和实验室，觉得这样的搜索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田六如此确定雅文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那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出他在哪呢？
侦探又不是神，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吧。
Six想起以前田六就这样和自己抱怨过。
他还不知道田六是怎么想起过去的事的——不，不应该说想起，而是说解开，毕竟她什么都不记得，在说他们三个人分开搜寻时还问了自己，田六原来叫什么名字。
程思瀚——这就是为什么800说彩彩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她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我猜大概也是这样的。”刚刚田六就这样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便催促他们快点去找到雅文藏身的地方。
程思瀚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话说回来，six之前听800说过，田六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回到N城的，他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来着？
记忆在某些地方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是他很快就想起来了，800说田六的父亲是S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特地把程思瀚带到梦境研究所。
等等——那也就意味着，这个N城的地下研究所里，有一间属于她父亲的办公室？
雅文知道这件事吗？
Six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他隐约猜到了田六——或者说程思瀚预谋了些什么，他想回头去找程思瀚，却只看得到漫长的走廊和不计其数的门，这时候他看到洁白的墙上贴着一些照片，标记着这间实验室的归属，那双熟悉的眼睛让他大脑轰鸣。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这是一间普通的实验室，有一些six不知道作何用处的设备，它们仍旧在运转，这座研究所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不管外面的时间如何流逝它都不为所动，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有那个摆在桌角一颗不显眼的骰子格外熟悉。
那是爆炸的启动装置。
“田六一定交给了芒种什么很重要的事。”
Six的耳边忽然想起程思瀚的话，伴随着这句话six回想起那天缥缈的雾气和颠簸蜿蜒的车道，还有初升的黎明——应该是那一天，程思瀚在城北的森林外带回芒种，一脸疲倦的撞进自己的车中时，在将醒未醒的梦中无意识的低声说的话。
Six拿起那个骰子，很多细碎的线索串联到一起，他现在忽然有些看不懂田六了，但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时候的他失踪了一整天来到这家研究所，当然不可能只是看一看那么简单。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能猜到今天会发生的事呢？